第十四章 裁缝，传染病和教会（1 / 1）

在拉脱亚城，大部分的商铺都是小作坊形式。埃洛斯踱步走进店内，一直蹲在门边发呆的小学徒当即跳了起来，高兴地欢迎道：“埃洛斯先生，您来了。”埃洛斯在小费方面从来没有吝啬过，因此很讨对方喜欢。

坐在里边吃着蜜饯的裁缝师傅皮蓬听到动静，也挪动胖胖的身子，从狭窄的工作台挤出来。他满脸堆笑地迎上埃洛斯，道：“埃洛斯先生，您是想订做秋天的新衣吗？”

“嗯。”埃洛斯微微颔首。

皮蓬随即把埃洛斯引到里边。

狭窄的商铺，建造时间至少是百年前，传承到皮蓬手中，历经三代人的辛苦经营。为了给客人营造良好的环境，大部分杂物都堆积在了角落，显得房间亮堂堂的。但那腐朽的横梁，爬满尘土的墙角，还是掩盖不了时间的气息。

埃洛斯站到落地镜前。镜中映出一个年轻男子的模样，他的身高在一米七、八左右，瘦削的身躯显得挺拔昂扬。白得没有血色的脸庞，单薄的嘴唇却红的妖冶，给人以强烈的对比。一双蓝宝石般的清澈眸子里，噙着淡漠的神色，又增添了几分傲慢之色。

这种模样，出现在另外某些种类的小说里，或许更正常。但这就是血族们最常见的样子，美得妖异，举止有礼却傲慢。埃洛斯除了没有那标志性的红色眼眸，完全地继承了所有血族的传统。

裁缝师傅皮蓬殷勤地捧上衣服式样图册。埃洛斯接过，简单地翻了翻，皱眉道：“这都是去年老旧的式样了，皮蓬……你没有今年新从贝克兰德或者费内波特传来的衣服样式吗？”

就埃洛斯个人而言，哪怕是受到血族传统影响，他对衣着的要求也没有那么高。但追求最新潮的式样，是贵族社交圈的门槛。埃洛斯并不在意被人背后议论和嘲笑——他的家族就是高贵的代名词——但这不利于埃洛斯在宴会上完成自己的进食。

皮蓬咬了咬手指，尴尬笑笑，取出另一本式样图册，道：“埃洛斯先生，您一定也听说了，海盗将军齐林格斯登陆贝克兰德的事情。这让来往尼西港和贝克兰德船只减少了。今年最新的式样还没传过来呢……不过，这本是今年上半年的。您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埃洛斯接过式样图册，无声叹了口气。齐林格斯都死了，竟然还能影响到他的生活，莫名有些想吐槽。埃洛斯大概翻了翻，选了几套，道：“一套制作两件，尽快送到我家。”

“好嘞！如您所愿，埃洛斯先生。”皮蓬收回式样图册，记下埃洛斯的选择，眼睛里冒着金钱的光芒。就刚埃洛斯选择的那几套，全做下来至少要花费7000金里索。除去时间成本和材料成本，皮蓬也能从中赚一大笔。裁缝师傅喜笑颜开地取出软尺，开始给埃洛斯测量身体。

埃洛斯脱下外套，任由皮蓬摆弄。

就在这时，外边突然传来一阵喧嚣的吵闹声。埃洛斯皱起眉头。皮蓬察言观色，连忙尖着嗓子高声道：“卡特，你还不快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儿？”

正在门边发呆的小学徒顿了一下，一溜烟跑出门，片刻之后又匆匆跑回来。身材瘦削如猴的学徒摊开手，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师傅。隔壁有两个上门求医的农夫，怀特医生不肯给他们治。”

“嗯？”

埃洛斯眉头微动，问：“怀特医生为什么不肯给他们治？”

卡特顿了顿，双手绞合，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皮蓬恼怒地跺了跺脚，斥道：“让你出去打听事儿，你就听了半截就回来了？还不快去问问，具体怎么回事儿？”

卡特刚转身想走，埃洛斯叫住了他。埃洛斯并不是一个非常喜欢打听热闹的人。

等到完成测量，皮蓬保证一定会尽快制作完成，送货上门。裁缝师傅送埃洛斯离开裁缝铺。回到大街上的埃洛斯深吸了一口气。理发和定制衣服，对埃洛斯来说只非常折磨人的两件事儿。

他正了正衣服，朝隔壁看去。方才的闹剧还没有收场。这个时候，路边已经站了好几个看热闹的人。两个穿着粗布衣服的人，蜷缩在台阶下，试图拉住上方之人的裤腿，央求对方。

怀特医生是个挺着大肚子的矮胖子，戴着一副黑色圆框眼睛，看上去颇有几分憨厚。此刻，他站在台阶上，颇有几分不耐烦地朝下方之人挥手，怒道：“我不是不给你们治，我是治不了你们的病。算我求求你们，去找其他高明的医生，好不好！”

埃洛斯看在眼里，正想过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在这时，一辆马车在路旁停下。几个人快速蹿下。看清对方的衣着，路边看热闹的几人避之不及。

下车的四人，人人面带银色面具，只露出五官。身上穿着长长的灰色长袍，一直拖到地上。几人不由分说，上前抓住两个求医的农夫，不顾对方的惊恐和哀求，将之拖拽上了马车。一旁的围观者，没人敢上前质问一句。

审判庭？

埃洛斯看清对方的装束，皱起眉头。审判庭和贝克兰德的西维拉斯场性质完全不同，它不仅仅是一个治安机构。它更像是锦衣卫，像是盖世太保，拥有极高的自主权。

平日里，就算是埃洛斯遇上审判庭的马车，也是能避开尽量避开。这些人就像疯狗一样，哪怕靠近都可能沾染狂犬病。

等审判庭的人驾车离开，埃洛斯走向准备回诊所的怀特医生。

“怀特医生，”埃洛斯叫住对方，“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儿？”

怀特医生回头，看清埃洛斯的脸，神色缓和几分。他推了推眼镜，开口道：“是您啊，埃洛斯先生……是这样的。刚才那两个人来看病。他们的手不知道沾染了什么东西，已经几乎完全被腐化，就像摸了一层青苔的苔痕一样。我害怕他们的病会传染给其他病人，不肯给他们医治。至于审判庭……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来？谁知道呢，那些疯狗，总能找到理由干预任何事情，不是吗？”

两人心有灵犀地相对笑笑。埃洛斯按了按帽子，道：“打扰了，怀特医生。”

双方礼貌分开。

埃洛斯返回自己的马车。坐在马车上，埃洛斯没有立刻吩咐离开。他的脑子里不自觉浮现起方才的事情，传染病，苔痕，审判庭……埃洛斯摇了摇头，将之抛开。既然审判庭介入，那这件事情就不是埃洛斯需要考虑的了。

埃洛斯考虑了一下。现在时间还早，回家还早了点，他打算前往大地母神教会，打探一下阿曼尼主教答应他的保护何时能到位。埃洛斯说出目的地，马车随即缓缓启动。

…………

下了马车，步入教堂。

接近正午的教堂空空落落，只有几个教士在打扫晨祷后的大厅。

埃洛斯看了一眼，正打算找个人带他进后院。这时，一个教士匆匆从后边跑出来。看到埃洛斯，教士眼前一亮。他高高兴兴地迎上来，道：“埃洛斯先生，能在这儿遇到您可太好了。主教大人正派我去找您呢！”

“是吗，”埃洛斯有些意外，“主教大人找我做什么呢？”

“您跟我来就知道了。”

教士引着埃洛斯向后走去。两人在走廊中便遇到了迎来的阿曼尼主教。这让埃洛斯更摸不着头脑了。虽然平日阿曼尼主教对埃洛斯也非常热情，但现在这状况，颇有几分三顾茅庐的热切了。

“主教大人。”埃洛斯上前，吻过阿曼尼主教的手背。

“埃洛斯阁下，”阿曼尼主教眼睛眯成一条线，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我正想去找您呢，您能恰好赶来，这可真是太好了。”

“也许，这是母神的意愿呢？”

埃洛斯含笑打了个机锋，接着问：“不知道您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儿？”

阿曼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也许这真有神灵的注视吧。”他转向内侧，向埃洛斯做了个邀请的动作，道：“对了，埃洛斯阁下。有一个好消息告诉您，教会派来的守望者小队已经抵达拉脱亚。本次小队由罗兰·尤里斯阁下领队，他们已经在您家旁边住了下来。”

听到这个消息，埃洛斯不觉挑了下眉，问：“暮光之剑，罗兰？”

“嗯。”

阿曼尼主教点头确认了埃洛斯的猜想。

埃洛斯嘴角浮起一抹玩味的笑意。这可真是令人意外的消息。‘暮光之剑’罗兰据说是战士途径的序列5守护者。大地母神教会竟派了他来个自己做保镖？这规格也太高了吧。哪怕埃洛斯出身拜厄乌斯家族，都觉得有几分不真切。

两人一前一后向内走去。

阿曼尼主教摩挲着收在袖子里的手指，这才提起他派人去邀请埃洛斯的原因。

“是这样的，埃洛斯先生。”阿曼尼主教斟酌着措辞，“为了举办慈善募捐宴会，我已经向城里的贵族和富商们发出了邀请。不少贵族纷纷慷慨解囊，捐献了一些私藏，作为慈善募捐上的展品和拍卖品。这其中有件东西，教会不愿它流落在外，因此希望您能够在宴会上将之拍下，捐赠给教会。当然，这其中的开销，除了您预定捐献的部分，都由教会自己承担。”

埃洛斯耐心地听着阿曼尼主教讲话。等对方说完，埃洛斯才提出自己的疑问：“如果不希望这件东西流出，那直接不让它上拍卖会不就行了吗？”

阿曼尼主教缓慢地摇摇头，道：“这件东西由特拉福斯子爵捐献给教会。如果它不在拍卖会上出现，特拉福斯子爵会怎么看待教会？这有损教会的声誉，埃洛斯阁下。”

埃洛斯皱起的眉头还是没有松开，他仍然有些不理解，道：“这种事情，不能和特拉福斯子爵商议和解释吗？”

阿曼尼主教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埃洛斯，为难地摇了摇头，决定实话实说道：“那是一件非凡物品，埃洛斯阁下。因此，我们还不能让特拉福斯子爵将东西拿回去。教会才出此下策，希望您能将之拍下。”

埃洛斯微微点头，这才明白阿曼尼主教的意思。

特拉福斯子爵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捐献了一份非凡物品，教会打算将之收回，但不能自己出面。那么，虔诚又有钱，还可以方便地对他透露非凡消息的埃洛斯便成了非常好的人选。

“当然，”埃洛斯答应下来，“我很乐意为您效劳，主教大人。”

阿曼尼主教眼中噙着和蔼的笑意，点了点头。

引着埃洛斯，两人一路穿过走廊，来到上次他们商量事情的房间。此刻，屋内已经有一个人。见到有人进来，那人立刻起身，朝门边看来。等到双方靠近，阿曼尼主教转向埃洛斯，介绍道：

“埃洛斯阁下，这位是城卫军指挥官，塔兰特爵士。”

“塔兰特爵士，这位林特伯爵的弟弟，拜厄乌斯家族的埃洛斯。”

埃洛斯不喜欢被人介绍为林特的弟弟。但在费内波特，乃至在整个贵族圈子，这都是他无法避免的问题。埃洛斯表面仍保持着淡淡的笑意，向塔兰特伸手道：“很高兴认识您，塔兰特爵士。”

“我也很高兴认识您，埃洛斯阁下。”塔兰特是个矮壮的男人，嘴角蓄着弯弯的胡须，看着颇有几分滑稽。

几人分别入座。

阿曼尼主教佝偻着身子，轻声慢语地说道：“现在，按照教会的计划，慈善捐募宴会预定在一个月之后的秋收日举办，地点在玫歌庄园。到时，塔兰特爵士会负责保障现场的秩序。”

大地母神教会的人数不多，要举办这样大型的宴会，邀请城卫队的人维持秩序并不奇怪。值得一说的是，玫歌庄园就是辛蕾夫人的庄园，也就是埃洛斯明日要去参加宴会的地方。

“很高兴为教会服务。”塔兰特爵士身子微躬，回应道。

阿曼尼主教朝塔兰特点了点头，继续道：“到时候，我们会邀请许多贵族富商参加，大概拉脱亚城一半有身份的人都会出场。为此，我们准备了一批商品，用于慈善拍卖。”

“埃洛斯阁下。”

阿曼尼主教转向埃洛斯。

“您请说。”埃洛斯低头回应。

“一直以来，您都是教会的大力支持者。拉脱亚的教会得以繁荣昌盛，离不开您的善意，”阿曼尼主教客气了一句，“这次在宴会上，教会希望您能够再次提供帮助。在一些物品遇冷的时候，给出一个合适的价格。”

埃洛斯听着，嘴角不觉浮起一抹笑意。这意思是，要我给教会当托儿？当然，当托儿也是有风险的。如果其他人不肯跟着埃洛斯继续叫价，埃洛斯给不给这个钱，就成了一个问题。

当然，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是好问题。埃洛斯微微颔首，回答：“如您所愿，主教大人。”

接下来。

阿曼尼主教又简单地为埃洛斯和塔兰托梳理了一遍慈善捐赠宴会的过程，埃洛斯简单地针对其中的问题提出了几点意见。而塔兰托爵士则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直到阿曼尼主教起身送他们离开教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