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卖（1 / 1）

阳历十四，天气阴，朦朦细雨。

像是一层薄薄的灰色纱雾，笼罩这座城市，也笼罩着人的心，好不痛快。

莫闲站在孤儿院大门前，举着一把大伞，向外看，除了闪烁着灯光、路过的机动车，还有穿着雨衣、行走的人。

这天气真让人心烦。明明昨天夜里还星光璀璨，今天就下雨了。莫闲心想：

大早上就没有看见邱惠姐，她去哪了？也不知道她出门带没带伞。要是淋雨感冒了…

直到远方出现一道纤细的身影。嘀嗒的雨点声盖不住脚步声，越来越近，在莫闲的眼里它变得逐渐清晰。

他跑出去，大喊：“邱惠姐，找地方先避雨。我有伞！”

那道丽影自然就是折返而归的邱惠。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邱惠小跑着奔向莫闲。

双向奔赴、两人躲在同一把大伞下。

“你怎么出来了，小闲。外边冷，快和我进去。”邱惠看见莫闲第一时间持伞出来迎接她，心里先是得到关心的满足，可是看到他有点发白的脸、又是心疼。

“嗯，我们进去。”

本来有很多话想说出口，这一刻皆化作无言。

……

呼、呼、呼，通电的吹风机吹起微热的风，在发隙和指间穿梭。

莫闲温柔地问：“邱惠姐，这个温度怎么样？”

“嗯，很舒服。”邱惠乖乖坐在椅子上。本来是想自己动手的，可是小闲看到自己那副淋湿的狼狈模样，抢过吹风机、就开始帮自己处理湿漉漉的头发。

邱惠突然想起电视里的广告—孩子蹲在地上拿着盆替母亲洗脚，嗬嗬一笑，莫闲长大了。

闭着眼享受着，细长的手指在自己头皮上轻轻按摩着，温热的风似乎把内心缺口的失落感抚平，眼睛不知不觉合上了。

醒来时，自己身上多了一条毯子，身边没有一个人，除了窗外的小鸟还在叽叽喳喳烦人地叫着。

“雨已经停了吗？糟糕，还没有准备中饭了。”迅速站起，哪知道在椅子上坐太久、腿一软。身子倾斜地向地上倒去，害怕地闭上眼。

没有坚硬，而是柔软。幸好莫闲眼疾手快，搀扶住她。“邱惠姐，小心点…摔的是你，疼的可不止你。”

这个时候她自己可不在乎疼的是谁，“现在已经什么时间了？”

“一点了。”莫闲告诉她自己。

“一点了啊…我真的是什么也做不好。”惭愧与苦涩，她对不起逝去的父亲、对自己的托付—照顾好孩子们。与父亲的联系，今天过后也只剩下这个约定…

可能察觉到她的表情，莫闲赶忙接着说：“我和小兰姐已经给孩子们准备好中饭了，不过他们都说今天的饭菜不对劲、没有以往的好吃。还问甜酒汤为什么不甜？”

听到这话，像是又打了一针强心剂，邱惠勉强恢复起来，“是嘛，是不是你把盐换成了糖？”

莫闲嘟着嘴，“我这一次绝对不会像之前那样，放错了！”

只见他说完转身离开，邱惠想叫停，“我有些事想和你说…”

只留下对方的声音：

“马上，我先去帮你端汤。之前看你睡着了不想打扰你，我可是专门为你留的呢。顺便品尝一下，看看我的手艺是不是真如孩子们说的那么不堪。”

房间里又只剩下来邱惠她一个人，不过她知道关心自己的心始终没有离去。哽咽起来…

为什么我做错了事不怪我？为什么要留下来陪我？为什么都对我这么好？

眼泪簌簌地流下，既是自责，又是感动。

“今天真的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孩子们眼里最坚强的邱惠姐竟然哭成了个泪人。”莫闲折返，端着碗：

“先别急着哭，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我喂你，张大嘴巴、啊——。”

邱惠慌乱地擦干眼泪，装作没事人的样子，似乎也不想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示出来，她知道这个孤儿院需要的是一个坚强的管理者、而不是一朵哭哭啼啼柔弱的花。

破涕为笑，“我没哭、只是眼睛进沙子了。还有谁要你喂昂？真的是，我又不像你，跟个小孩一样。”

她抢过莫闲手里的碗，用勺子舀起，甜酒鸡蛋汤入嘴甘甜，甜到了她的心里。吃了一半、便停了下来。

“难吃吗？难道我真的又放错了盐？我可是拿着瓶瓶罐罐、仔仔细细把上面的标签看了一遍的。”

邱惠笑逐颜开，雨过天晴的不止是天气，烟消云散的还有她心里的芥蒂。

“没有勒，真的很好吃。这是你自己做的吗？”她看着好像被打击到的莫闲。

听到这话，莫闲皱巴巴的脸也舒展开来：“对昂，枸杞干冷水下锅，待水烧开后放入汤圆，随后放入已去壳的鸡蛋。煮上一分钟再搅拌均匀，这样蛋清和蛋黄才不会散开，煮出来的蛋才会跟漂亮…”

邱惠坐在桌子上双手托着脸，静静听他讲述。她自然是懂得如何制作这鸡蛋甜酒汤，她喜欢看着他的进步与成长，至少以后莫闲离开后能够照顾好自己。

“最后洒点白糖就行了。”莫闲说，发现邱惠姐一直盯着自己，心虚：“不过我做的肯定没有姐做的好吃。”

结果邱惠姐继续盯着自己看。

“好吧，我承认是小兰姐一直在旁边指导我，不然我早就失败了。”莫闲坦白。

邱惠姐站起身，靠近、直到把他轻轻抱住。

耳边传来了温热的气息，“谢谢你们，陪在我身边。不然我真的可能坚持不下去…”

邱惠姐的话让莫闲感到莫大的满足。

她继续说：“我有个好消息通知你—钱的事暂时不用愁了，可以去市一中上学了。”

莫闲脸一黑，这算什么好消息啊，先是感谢他的陪伴，结果下一秒就让他离家去上学。

“姐，我…”

“我可是把我的怀表给典当了，你要是不去上学，我就…不理你了。”

如果可以的话邱惠不会出此下策，可是距离市一中开学的日子已经只有十几天，她不能对莫闲能够接受优质教育的机会熟视无睹。

“知道了，我会去上学的。”莫闲从邱惠姐眼里看见了不舍以及决绝。

莫闲知道这怀表在她心中的重要性，作为上一任孤儿院院长，也是邱惠的父亲，那是留给她唯一的纪念，也是他们之间除了约定以外的最后的联系。

卖得掉的是老物件，买不来的却是旧回忆。

莫闲心中下定决心：我会帮你拿回来的，竭尽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