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话 钦原鸟(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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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盲眼死士已自戕倒地,离他最近的另一个盲人脱下了身上的衣服,卷起他的遗骸,用衣袖捆住,慢慢拖回了剩余九人的队尾。

张铁角缓缓靠向墙边,只觉肩头一阵麻木,竟似连站也没法站稳,若是此时其余九名死士一齐攻来,他也只有乖乖等死这一个选择。

夕轻声掠到张铁角身侧,以青色的手指在张铁角的伤口上深深一点,奇怪的是,张铁角丝毫没感觉到疼痛。

他意识到自己整个半边身子已失去了知觉,却仍以刀光般锐利的双目盯着其余的死士,为了身后人的安全,他已决定去死。

古往今来,一将功成万骨枯,方才那杆带毒的武器,不是戳在别人身上,就是戳在自己身上,只不过张铁角的运气有点不好,没避过去。

理想主义告诉每一个干员,奋勇杀敌就能得到晋升,但现实却是先出头的人往往会死得更快。

可张铁角一点也不后悔,纵然毙命仅在顷刻,他也没抱怨一声,只因为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

夕活了千年,自然也看得出面前这个魁梧汉子把自己的性命看得比别人都要轻,与死士那种作为道具赴死的奴性不同,他有着一种炎国人自古以来独有的一种舍身证道的情节。

这样一个汉子,夕绝不愿他就这样死去。

一个罗德岛内数一数二的勇士,未立寸功、壮志未酬就死在籍籍无名的东瀛小鬼子手里,又怎么能算死得其所?

她轻叹道:“方才枪上的是钦原鸟毒。”

吴涛听夕这么一说,却表现得很反常,笑着说道:“书上是这样写的:‘西南四百里,曰昆仑之丘,有鸟焉,其状如蜂,大如鸳鸯,名曰钦原,蠚鸟兽则死,蠚木则枯。’

这大千世界,奇珍异兽层出不穷,让人闻而生畏的可不止源石病一种。”

夕轻叹一声:“被这种毒蚀进伤口的人,不经救治,往往活不过半日,就算是经过透析,留下的后遗症比起源石病晚期也好不了多少。”

张铁角斜靠在墙边,脸色发白,说起话来却仍是中气十足:“不知我若是死了,死相比起那些感染者,究竟哪一个更好看?”

吴涛搭起了张铁角的手臂,向上一抬,用力搀扶起了他:“你都已性命堪忧,又何必在乎死相?更何况这些死士肯定是都要先你而去。”

张铁角虽已呼吸急促,可心中仍旧不解:“他们的武器都带着毒,我们斗得越久,就越会伤亡惨重,能让我换下一人已是不易,又何来先我而去一说?乌有兄,你有信心打败他们之中的几人?”

乌有面上游移不定,说道:“最多两人。”

吴涛看得出周围人包括夕在内都有些心慌,连忙安慰:“别怕,我们的帮手来了。”

他又冲着死士们吆喝道:“你们几个,还等什么呢?。”

再看那九名死士,为首的未盲女人眼中一冷,当即拔出了手里的武士刀。

她见此时吴涛搀扶着张铁角,乌有站在人群最末,夕位于最前方却手无寸铁,果真如吴涛所说,是绝佳的机会。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刀光一闪,她人已到了距夕五尺的位置,扬手一刀,又在空中变换了一个诡异的角度,斜着斩向夕的脖颈。

仅从这一招就可看出,她比起方才那个年轻死士,无论是反应还是力量,都要深厚不少。

纵然夕是岁相之躯,刀枪难入,可若是承受下这样一击,也必定会陷入昏迷。

吴涛却轻声说道:“你该叫你的手下一齐攻上来,可惜他们都是瞎子,纵然耳聪,也难和你一样察觉到这样的进攻时机。”

话音未落,吴涛和夕的手一搭,她的手中已多了那柄赤红古剑,剑芒青白如早春的柳叶,一双妙目却赤红如血。

兵器交击之际,她猛然催动起了八成功力。

霎时间,水墨般的气浪黑白交织,从剑刃处涌出,未盲女人只觉胸口处如珠帘散落、玉璧迸裂,劲力自刀尖传自虎口,整个人硬生生被击退了五步。

精钢锻打而成的武士刀刃口顿时迸裂,刀身亦在震颤不止,眼看就要脱手之际,那女人又使出了第二招,也是作为死士的杀招。

在夕尚被自己催动的气浪遮蔽视野之际,她猛地按动了刀柄上的机簧。

武士刀内并非复杂的装置,只是源石催动的小型爆破回路,可就是由暗藏回路引发的一击,虽不快,但阴险更甚十倍。

夕久居画廊而疏于实战,挥出一剑击退死士后,心中暗暗得意,却未料到有这样的暗招。

等到她发觉未盲女人按下机簧时,自己已来不及挥剑格挡,更来不及躲闪。

“啪”地一声,整个刀身像火箭般射了出去,直戳夕的右眼,却又像坠入网中的飞鸟般停顿,刚好停在夕右眼正前方,遮挡在她眼睛前方的头发与刃锋一挨,青丝缓缓而落。

“好险!”夕也不禁惊叹了一声,不住地看了看身边的吴涛,表情甚是复杂。

吴涛的两根手指夹住了飞来的刀身,没看向夕一眼,却望向了众死士的身后:“我跟你说了,你应该叫手下一齐攻上来,等他来了,你们可就没机会抓人了。”

未盲女人正觉惊愕之际,忽听身后手下所在处有人轻唱着一首歌:“恰似一朝花吐艳,天下名烟出理唐。”

她回头,却见一个站在烟雾中的男人正从走廊的另一端徐步前来,他的脸被烟雾笼罩,勉强能看到他的那只手———握着电子烟,戴着金质玛瑙戒指,略显黢黑的大手。

她沉默,呼吸也已停顿,因为她清楚地看到烟中男人所经之处,已有两名死士即刻倒地,死得是那样的安详。

在闭眼前,他们就像是参加一场约会,主动走进了那神秘莫测的烟雾中,而欣然赴约的人,从来都是准时的。

所以,他们双目本就已盲,故而只感到了不知名的一种下坠,紧接着双耳一聋,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倒在了地上。

抽烟男人的口音极为生涩难懂,又夹杂着厚重的鼻音,他还是说了一句话:“时间刚好,这里交给我,你们下楼去。”

又一次望见了抽烟的男人,还看到了他杀人的手法,夕心中一动,久违了百十年的好奇感再度生起。

只可惜当下救人要紧,吴涛拉起了夕的手,协同乌有搀扶着张铁角,头也不回地冲下了楼梯。

有些毒当即发作,最为致命,钦原鸟之毒当属其中最猛的那一类。

张铁角被那柄毒枪刺中,看到死士自裁后冷中带傲的目光时,就已觉得万事皆休。

他想要吴涛一行人放下自己,去找徐乐,只有他能解决眼下死士潜入主舰的危机。

可是他们不会这样做。

张铁角不能死,夕不能被死士抓走,哥几个中的每一人都不能再受伤。

可生老病死、生离死别,岂是人力所能干涉?

在楼道内奔走时,张铁角已感到毒性蔓延,大半边身子已用不上力,肩头伤口的黑色也变得更为深重,已开始发烂、发臭。

几经颠簸,他已是力不从心,自知时日无多,神思迷离中,又问起了那句话:“我死后,死相比起那些化作石块爆炸的感染者,究竟哪一个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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