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话 雪地、炮火、爱心(二十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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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嘛?”特子叫道。

“你不许走。”诗怀雅仍是死死抓住车的后座。

特子耐心地解释道:“你这样让我很难办,我不是你这种旅者,我有很多事情要去做的。”

“你要去哪?”

“医院。”

“你生病了?”诗怀雅关切地问道。

“我去见一个朋友。”说着,特子的电话响了。

特子接过电话,听着电话另一头的声音,交谈着,平静的语声难掩脸上的失落。

“好了,聚会取消了。”特子收起了手机,“我现在又得回学校。”

自行车挪了挪,诗怀雅还是抓着没有撒手,特子已是无可奈何。

“这样吧,我也顺路,可以载你回学校,先把你烤肠吃了。”

后座上的绑带已被卸下,背包被特子倒着背在胸前。两个人坐上自行车,车胎一下子被压扁很多,黑色橡胶的裂痕显得分外碍眼。

自行车起步时摇摇晃晃,刹车片发出嚓嚓的响声,不一会车把被扶稳,行进在狭长的车道上,不快也不慢。

车往前骑,顶着风,雪斜着打在车上。诗怀雅斜坐着,时不时地抖掉自己头发上的雪。

在风中,诗怀雅刻意喊得很大声:“特子,你刚才是要去约会吗?”

“不是约会,就是请朋友吃顿饭,是个医生,马上博士毕业了。不过,你为什么一直叫我特子?那是我的外号。”特子用力蹬着脚蹬子,每句话都有规律地带着加重音。

诗怀雅继续问着:“他是谁?”

“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怎么知道我的外号?”

见诗怀雅一直在发问,特子故意使坏,晃了一下车把,惊得她几近跌下,连忙抓住了特子的衣服。

“姓特的,你果然还是这样,我就是知道你的外号。”

特子不再多说,注视着前面的路,一次次用力蹬着车,仍不忘吹着口哨。

车行在雪中,哨声被淹没在汽车驶过的风声里。

诗怀雅望着特子的后背:“你在吹什么。”

特子道:“梁祝,你们外国人不一定知道。”

“那是什么?”

“是个曲子,也是个爱情故事,今生无缘的两个男女先后为情而死,化作坟茔中飞出的两只蝴蝶,形影不离。”

诗怀雅脑海中飘过了蝴蝶,想到了大家一起完成那幅画作,也仿佛看见了特子发动技艺,驾驭蝶群的身影,漫天的蝴蝶附于画上,可后来的事自己便再也记不清。

特子叹了口气,说道:“可现在是冬天,没有蝴蝶,不过春天马上就要来了。”

茫茫严冬,华北平原又是“春脖子短”,春天是不会马上来的。特子对诗怀雅撒了谎,但从另一个世界来的诗怀雅并不知道。

诗怀雅说道:“这个故事很浪漫。”

可特子却反驳道:“很傻,荒唐的爱情,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岂能困于儿女情长。”

诗怀雅只觉得身前这个人好生古怪,明明是他吹的曲子,他还要自己反驳,属实是自相矛盾。

这句话究竟是在反驳谁?难道是在反驳他自己?

积雪被环卫工扫到了路两旁,在下水口堆积、融化。一路上,诗怀雅不知看见了多少处下水口,她不喜欢看着洁白的雪就这样融化,宁愿仰头望向天空。

幔障般的天幕,忽然突兀游出了一条青色的长龙,于重云中穿行。

雷声响起,闪电伸出枝丫贯穿天地,击打在青龙身上,天地间横生一道雷劫,青龙应声而落。

诗怀雅惊叫道:“特子,你看左手边,天上有龙!”

“哪里?我没看到。”特子仍在赶路,“就快到你学校了,你坐稳点。”

穿过了一条小区的内路,特子最终带诗怀雅来到了大门前,修葺一新的金属栅栏门,学生在门口陆续进出。

诗怀雅从车座上跳下,身形轻快,说道:“谢谢你。”

特子把前襟挂着的包放回了后座,又拿绑带结结实实绑了三圈,地上似乎有东西落下,但他又似浑然不知,只是笑着道:“小事。”

他挥了挥手:“顺路而已,有缘再见。”

特子这一句话回得快极,还未等诗怀雅反应过来,他骑着车子已经走远,淡淡的人影沿西行去,在路口一转弯,人已消失不见。

诗怀雅捡起了地上掉落的东西,看了看后塞进兜里,心含不舍,仍转头西望,但见路旁的大树如遭雷殛,从根部向外燃烧了起来,一时间悲从中来,直到她看到树下站着一个人,一位垂着长发,头生龙角的少女。

“夕先生?你怎么也在?”

诗怀雅赶忙向树下跑去,这时的夕面色苍白,似是刚经历了一场殊死搏斗。

“诗怀雅长官,你困在这里太久了,跟我回去吧。”

夕伸出手,一股无形的吸力将诗怀雅拉住,难以挣脱,她只觉一阵晕眩,由远及近,周遭景物都化作了底片,就连地面也在一瞬间薄如纸张。

她感觉自己和整个世界相剥离,意识在缝隙中穿梭。

终于,她睁眼,惊醒。

她首先听到的是周围人的语声:“特哥,诗怀雅姐醒了。”

“臭猫,你没事吧?你把我叫来搞事,没想到自己反倒要交待了。”

诗怀雅意识模糊,开口便问道:“特子呢?夕先生在哪?”

此时的特子,连连向夕拱手道谢:“真是辛苦夕先生,再晚一步,这臭女人怕是如烂柯人,困于画中,一梦千年。”

“不妨事,举手之劳,看来李仲虽强,笔意却尚不及在下,刚才我轻触了一下画布……”未及夕说完,她周身传出了一阵阵雷鸣之声,响彻山谷,只听得众人神魂悸动。

再看向夕,她竟也似遭了雷击,束发的丝带与珠钗尽数寸裂,青丝散作乌黑发亮的流云。一口鲜血吐出后,夕软倒不起。

众人皆是一惊,吴涛正欲冲到她身侧,却被呵止住:“不用过来,我没事。”

夕脸色已由粉润变为苍白,勉力扶着椅子站起,举起酒杯,用杯中的酒冲净脸上的血迹,缓缓说道:“终究…终究是我不自量力了,没想到李仲一笔,真能映出那个世界的虚像,刚才我摸了一下画后,如涓流入海,画意被其尽数吸去,修为也折损了三十年。”

吴涛不顾夕的阻拦,将其扶至椅子上,叹道:“夕先生不必太过介怀,这幅画是凝聚离天帝毕生心血所作。”

“先考昔年曾与其共事,他也曾在武学和源石技艺上指点过我。这画光凭画意,已堪比他数十招攻势,能从画中救人且逃出,您足以自豪。”

夕的表情更加凝重:“也许,正因为我碰了这副画,画意瞬发,诗怀雅才会被画意困住。还好那一刻只有她看到,不然我肯定没有能力一连救两三个人。我救她,只是为了给自己的错误补救。”

特子全当没听见这些话,捏着诗怀雅的脸说道:“姓诗的,还不快磕头谢谢人家夕先生,要不是我们发现得早,你差点就被锁在这画里,一辈子当植物人了。”

诗怀雅瞪着特子,恨恨道:“柳寺,你别太猖狂了,这副画里面的你,可比现在的你好上一万倍。”

特子一愣,试探着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诗怀雅道:“柳寺,这就是你的真名,怪不得你化名柳一心去偷东西。”

特子面带惊疑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只见诗怀雅摸了摸兜,掏出了一张卡片,赫然是一张学生卡,上面印着一个大头照,和姓名、学号。

“这是我的卡,你从哪拿来的?”

诗怀雅得意地说:“画里面的你丢下的,你是不是还骑着一个破车在那个城市里满处走?”

“没错啊,那车我骑了十来年了。”说着,他指向了巨画。

整幅画上了底色之后,相比先前建筑的精致,其上的每个人都如龙点睛,一下子活了过来,人们多了活动,画上也多了颜色,生活的颜色。

画中最新浮现出的无数细小白斑,正是雪花。

雪落京城,城中如火,百万计的车辆奔流不息,千万计的人日夜庸碌。

台下众人见画作已成,赞叹声不绝,均凑上前去一睹风采,更有甚者,拿出了相机拍照。

“芸芸众生皆有情,也许这才是李仲想要表现的意境。”夕笑着道。

“诗长官,你乔装用的皮筋借我用一下,夕先生的珠钗刚才全碎掉了。”吴涛说道。

“你凭本事拿去的东西,早就是你的了,拿去用吧。”诗怀雅笑着说。

吴涛点了点头,帮坐在座位上的夕盘起了头发,不一会,他用皮筋堪堪系成了一个辫子。

特子问道:“姓诗的,你可是督察组长,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的学生证你是不打算还我了?”

诗怀雅默默把卡片掖进兜里:“这是画中人留给我的,我为什么要还?你要是从我这拿走,就是袭击高级督察,看我抓不抓你。”

特子继续问道:“画中的我还跟你说什么了?”

诗怀雅道:“他要去赴约,不知道是跟哪个小姑娘约会,还说是朋友,结果被人放鸽子了。”

“那是画里虚构的,我在原来的世界,从没跟女人打过交道。”

“真的?”

“真的。”

特子看了看画中的中心偏西一块,甬道中有一个推着自行车的年轻人:“这个就是我了。”

诗怀雅看着画中的年轻人,不住地捋头发:“他人不错。”

特子叫道:“他就是我,你怎么不说我人不错?”

“他可不是你,你们俩可差远了。”

夕安坐在座位上,调息之后,面色红润了许多。她摸了摸扎好的辫子,似是十分满意,喃喃道:“其实今天我也算有了难得的收获。”

吴涛用梳子理着夕的头发,道:“夕先生收获了什么?”

“先前我大姐评价我的画为‘拙山枯水,心如死灰’,想必那时的我惧怕岁相,瞻前顾后,在这百年间错过了太多东西。吴涛,这副画你要怎么处理?卷起来收藏吗?”

吴涛笑道:“这么美的一幅雪景图,就让它留在这石壁上吧,李仲功力通神,纸张也绝非凡品,就在刚刚上过底色之后,它已经是‘安如磐石,沥泥水而无污,堪刀斧而无伤’,就算是天灾来了,这副画也会留在这里。”

“倒也好,这样一个雪景图,可能会比我活得都要长些。”夕喟然叹道,“四周好像变冷了。”

吴涛道:“要下雪了?”

“没错,大雪已至。”

特子伸出手指,三两片雪花刚好整齐地叠在手指肚正上方,缓缓融化。

纷纷扬扬的雪花历尽风霜,从穹顶飘落,龙门迎来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大雪。

雪地、炮火、爱心系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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