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那条围巾(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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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邢桂兰对杨成林横挑鼻子竖挑眼,但唯独电影上映的日子即使他彻夜不归邢桂兰也不敢过问。月亮山人欢天喜地聚在电影院的日子,是邢桂兰唯一不敢放肆的时候。

今天仍然不例外,杨成林一直到晚上九点都没回家。

雨霏眨巴着可怜的眼神看着妈妈,她很饿,但是不敢出声。邢桂兰把家里的米缸打开几次又都摔摔打打地盖上了,米缸里的米不够做一顿饭的,甚至连煮碗粥都难。她自己也饿,连着灌了几大碗凉水,但终究于事无补,心里又开始诅咒起杨成林来。

杨成林的工资不低,但这个男人没把家放在心上,工资发下来也很少交给邢桂兰,虽然两口子干仗的时候多是邢桂兰占据上风,但要想从杨成林手里占领财政大权却是万万不能,邢桂兰嫁了一个不管穿衣吃饭的汉子,这让邢桂兰歇斯底里的愤怒!

雨霏硬撑着不让自己睡着等着爸爸,但终究抵不住困倦倒在炕上睡着了。邢桂兰几次三番到大门口张望,电影已经散场了,意犹未尽的人群三三两两的议论着剧情从巷口走过。正在心底谩骂之际,突然一个人影从巷口走过来,那壮硕的身影慢慢靠近,邢桂兰知道来人并非杨成林,心底有些紧张,但她实在太渴望这个人影走近了,同时她又是多么害怕这个人影走近!

是的,来者正是散场收工的潘玉龙!

潘玉龙走到邢桂兰跟前,透过门缝往院里瞄了一眼,把手里一个包裹递给了邢桂兰。邢桂兰像是被施了法一样怔在原地,双手机械的抓着潘玉龙递过来的包裹,低头不语。

“听说前段时间娃丢了?”潘玉龙低低的问了一句。

“嗯......”邢桂兰的声音低的自己都听不清楚。

“咋说那也是一条命,真要丢了,你能睡着?”潘玉龙依然面无表情地说。

邢桂兰听到这话如遭雷击,陡然抬起双眼,恶狠狠的盯着潘玉龙!潘玉龙见状,默默转过脸去不再做声。

沉默半晌,潘玉龙说了一声“走了”便朝巷子另一个方向走去,留下情绪难平的邢桂兰在夜色里簌簌发抖。

几乎已经是惯例了,或者说冥冥之中形成了一种默契,每个放电影的夜晚,杨成林总是夜不归宿,而潘玉龙总是在电影散场后路过邢桂兰家门口,放下一包东西,有时候是几个馒头包子,有时候是油饼、韭菜盒子之类的吃食。

邢桂兰虽然没怎么读过书,但戏文里唱过:大丈夫不食嗟来之食!虽然她邢桂兰并非大丈夫,但长期跟戏班跑江湖,让她颇具豪迈气概。每次潘玉龙送来的东西都让她有一种极度的羞耻感,可她似乎又本能的无法拒绝,看着潘玉龙远去,邢桂兰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慢慢走回院子,邢桂兰心里既是耻辱又是报复的快感在心底反复发酵!

狗日的杨成林你不是要脸吗?老娘偏偏让你在月亮山做不成人!想到这里,她甚至笑出了声,只是那凄冷的笑容在清幽的月光下显得如此诡谲骇人!

......

杨成林在车间呆了很久,等工友陆续去了电影院,他才迟缓地穿上衣服,摇摇晃晃的踱出车间大门,照例朝门卫老丁挥了挥手,一个人绕过电影院走在空空荡荡的大街上。杨成林边走边习惯性地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最近的烟瘾是越来越大了,早上刚买的烟,此刻又空了。杨成林定定神,朝虹姐的商店走去。

电影开始前,虹姐的商店生意格外红火,男女老少络绎不绝的过来买香烟、啤酒、瓜子花生,这是少有的乐子,在月亮山颇有节庆气氛。人潮散去,此刻店内颇为冷清,虹姐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坐在柜台里嗑着瓜子。

看见杨成林走过来,虹姐忙站了起来。

“兄弟,要烟?”虹姐了解杨成林,所以不等杨成林开口就问道。

杨成林点点头,把两张一元的钞票放在柜台上。

看杨成林的脸色虹姐自然知道他的苦闷。”进来坐坐吧,我陪你喝一杯!”虹姐招呼着说。

杨成林本能的前后左右打量着周围,看他那做贼心虚的样子,虹姐“噗嗤”笑了,道:“没人,看啥呢?!”

杨成林“嘿嘿”笑了一下,问:“老孙和璐璐不在吗?”

“哼,孙大成快死在他那破场子里了,十天半月的不回来一次!璐璐今天在我妈那。”虹姐低声说道,说完把旁边的一扇小门打开,拉杨成林到了屋里。

虹姐把窗口的卷闸拉下来,上板打烊。收拾停当,拉着杨成林穿过后门来到自家院子里,先安顿杨成林在厨房里的小桌边坐下,麻利的炒了个鸡蛋,倒了一碟花生米,切了一盘香肠,打开一瓶老白干给杨成林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俩人端起酒杯碰了一下,各自一饮而尽。

几杯下肚,虹姐脸上逐渐绽出红晕,眼神也迷离妩媚起来。

“大林,多久没来姐这了?”虹姐拍着杨成林的肩膀问道。

杨成林不敢看虹姐,一味低头傻笑。

看杨成林不做声,虹姐沉吟片刻接着说:“姐知道你苦,姐也苦啊!你说你,娶了媳妇还跟没家的人一样,整天在外面晃荡!我吧......唉......死了一个男人,好不容易熬了那么多年又找了一个,开始还知冷知热的,现在可好,一天到晚见不着人,我是守了死寡守活寡,没个头!”

虹姐说完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大口,酒杯放下的同时眼泪就跟着下来了。

“姐啊......你那都不叫事,你看看我......看看我!我在这镇上都活不下去了,我走到哪,这头顶都冒绿光呢!”杨成林粗着嗓子嚎叫着。

“你小点声,让人听见!”虹姐抹了抹眼泪,提醒着杨成林。

“小啥声啊?这他妈在月亮山谁不知道啊?一个我兄弟、一个我媳妇,谁不知道我杨成林是个乌龟王八蛋啊!”杨成林一边说着一边“啪啪”扇自己的脸。

虹姐连忙拉着,说:“那不是谣传吗?你哪能信!”

“姐啊,今天没别人,你就别哄我了!到底是真是假,你心里不清楚吗?”杨成林拉着虹姐的手,满脸的泪水。

“你不是没有亲眼看见吗?”虹姐还在试图劝说。

“刘平看见了!”杨成林瞪着猩红的双眼。

虹姐不敢看他,自顾转过头去。

五年前一场电影散场后,情绪高涨的杨成林喊着潘玉龙一起去喝酒,而潘玉龙以打扫会场为由让杨成林先走。杨成林嗬着几个人到镇上的饭馆里喝到半夜,左等又等不见潘玉龙,便让刘平去叫。谁知刘平去了半晌,一个人慌里慌张的跑回来,杨成林问他潘玉龙咋没来,刘平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这可不是平日里的刘平,本来是个牙尖嘴利像个娘们的碎嘴子,此刻扭扭捏捏让杨成林大为光火,借着酒劲朝刘平脸上扇了一巴掌,吼道:“说!人呢!”

刘平捂着发烫的脸颊,左右看看众人,咬了咬牙说:“潘玉龙和桂兰嫂子在一起!”

此言一出,在场一片哗然,杨成林一下酒醒了一半!

他知道潘玉龙是个什么德行,那是个见了有点姿色的娘们走不动路的主!但是他怎么敢把手伸到自己这来,他是我兄弟啊!绝不可能!

想到这,他一把揪住刘平,骂道:“狗日的再胡说老子煽了你!”

刘平也急了,梗着脖子喊:“老子亲眼看见的,就是桂兰嫂子!”

听到这杨成林再也坐不住了,疯了一样朝电影院跑去。其他人怕出事,连忙跟着跑出去。

冲到放映室门口,果然还有灯光,证明里面是有人的。杨成林喘着粗气,心快蹦到嗓子眼了!他抬起一脚踹开门,发现潘玉龙正在系着裤子,但并不见邢桂兰的影子。左右寻不见人,杨成林还存在一丝幻想是不是刘平看错人了?可正在这时,他赫然发现放映机上搭着邢桂兰的一条围巾!

杨成林怒不可遏,随手抄起一盘胶片盒子朝潘玉龙头上砸过去,潘玉龙躲闪不及,脑袋直接开了条口子,鲜血如注!潘玉龙也是一身痞性,哪能忍得了这个,登时和杨成林扭打在一处。潘玉龙魁梧壮硕,杨成林敏捷干练,一时难分胜负!

混战中,杨成林不知道从哪里摸到一把水果刀,一个翻身把潘玉龙压在身下,举刀就往潘玉龙胸口刺过去!眼看要出大事,众人赶到,扑上去夺过杨成林的刀!潘玉龙知道杨成林的手段,哪敢再待下去,趁机跑了出去。

事后潘玉龙拒不承认和邢桂兰有苟且之事,声称只是在座位上捡到了邢桂兰的围巾。而邢桂兰面对杨成林的打骂更是矢口否认,哭爹喊娘的骂刘平血口喷人!杨成林是了解刘平的,不会无缘无故的污蔑潘、邢二人,可他哪有胆量再去追究此事?真要坐实了,他杨成林在月亮山如何立足!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潘邢二人的苟且之事还是传遍了月亮山矿区。

及至此事发生一个月后,邢桂兰怀了孕,杨成林更觉得颜面扫地,他二人结婚一年有余,邢桂兰也没生个一男半女,此时怀孕让杨成林坚信这就是个野种,坚决让邢桂兰打掉。但邢桂兰哪肯就范,此时打掉就等于承认和潘玉龙有奸,所以坚称这是她和杨成林的孩子。见她如此坚持,杨成林心里不免也犯嘀咕:难道真是铁树开了花?

这种忐忑不安伴随着杨成林一年又一年。

“别瞎想了,陪姐喝完这一个你也该回去了!”清脆的酒杯碰撞的声音把杨成林从回忆里拉回来,只见虹姐两颊绯红,端着酒杯脉脉地看着他。

这些年的屈辱、憋闷只有眼前这个女人懂,也只有眼前这个女人从来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瞧不起自己。她是那么善解人意,她还是像多年前那样明艳动人!

杨成林顿时觉得口中发干,抓起酒瓶“咕咚咕咚”灌了下去,随着酒瓶“啪”地一声砸碎在地板上,杨成林一猫腰把虹姐抱起来,抗在肩上就往北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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