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亡灵日记(一)(1 / 1)

加入书签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将雷德威尔堵在了办公室里。

他看到我的样子似乎下了一跳。

一个一整夜没合眼,而且还整夜饱受惊吓的人样子肯定好看不到哪儿去。

“你不知道我要工作了吗?”雷德威尔没好气儿地说,“而且你昨天一天都没来排练,你去哪儿了?”

“排练?”我说,“难道你不知道我已经小命难保了吗!”

“克洛伊,”雷德威尔做了个手势示意我小点声音,然后看了看门口,“我不是已经提醒过你了吗,可是现在已经晚了,你想逃避已经来不及了!”

“是谁杀死了莉莉·艾施?”我抓住他的胳膊急切地问,“是谁杀死了本杰明·格兰特?究竟谁是幕后指使者?他到究竟想要怎样?”

“克洛伊,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雷德威尔说,“他已经不允许任何人退出,因为这是他的游戏,所有人都要……”

“所有人都要去死吗?”我说,此时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知道吗,不只剧院里的人,还有其他人也被牵扯进来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书店老板昨晚暴死在自己店里,店里还有一个人生死未卜。难道一个经营惨淡的小书店也跟那个什么作者有瓜葛吗?”

雷德威尔看着我:“什么书店?哪家书店?”

“查令十字街上的‘文海之家’,”我说,“本杰明·格兰特去过,我们这里的人包括我也在那里面买过书。难道这一点点小小的联系也要给店里的人招来杀身之祸吗?”

“文海之家?”

“是的,”说着我拿出那本写着外文的笔记,“这就是我在那家书店的楼上找到的,上面的字我看不懂,你知道这里面写的都是些什么吗?”

雷德威尔有些迟疑地接过本子,快速翻了翻,没翻几页我就发现他的脸色“唰”地变了。

“怎么了?”我紧张地问。

雷德威尔不无惊讶地看了看我:“你没看过这本笔记吗?”

“我只翻了几下,根本就看不懂。”

雷德威尔脸上的表情更加奇怪了,仿佛是在看着一只鸟说人话,或者看着一个人说鸟语。

“就算你看不懂外文,”他说,“也应该能看得懂阿拉伯数字。”

我皱了皱眉头,没听懂他说的什么意思。

“这是一本日记,”雷德威尔说,“你总该能看懂上面的日期。”

我还是有些纳闷,他就把那本日记倒转过来递给我。我接过本子看了看上面的日期。

一开始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使劲眨眨眼睛仔细看了看,又连续翻了好几页,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我睁大了眼睛,抬头看了看雷德威尔。而他则是一副“你看到了吧”的表情。

“我发誓,我昨天晚上才拿到的这本日记。”

“我知道。”雷德威尔说,“跟我来。”

雷德威尔领着我,一路上尽量避开走廊里那些来来往往的人们。我以为自己已经逛遍了克罗斯温所有的角角落落,当雷德威尔把我带到一条偏僻的小走廊里的时候,不由感叹原来剧院里还有我没去过的地方。

“这里原来是个很热闹的地方,”雷德威尔边走边说,“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人们不得不搬到剧院的另一边工作。有段时间这里甚至被封了,所以后来的人很少知道这里。”

“因为什么事情?”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雷德威尔带着我一直走到了走廊的尽头,那里光线已经很暗了,我隐约看到有一扇门隐藏在那里,看上去就如同密室的入口。

“幸亏我还留着把钥匙,”雷德威尔说,“不然恐怕十把钳子也弄不开这只秤砣!”

我还在纳闷“秤砣”是什么意思,可当看到挂在门上的那把锁,立马就明白了。

“这恐怕要费点儿时间,”雷德威尔掏出钥匙在那把生了锈的大锁上摆弄着,“你可以先考虑一下要不要进去。”

“你还没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我说。

这时只听“咔嚓”一声,“秤砣”竟然被打开了。

雷德威尔回头看了看我:“这是安娜贝丝以前的房间。”

后来我看过一部德国电影,名字叫《诺斯费拉图》(1922年),看到这部电影的时候就不由地想起了当年进入安娜贝丝房间时的感觉。阴森、恐怖、诡异……你尽可以想象类似的词语,可你绝对体会不到那个房间当时给我的感觉,房门被打开的时候我似乎听到了潘多拉的盒子开启的声音,仿佛这房门里根本就是另一个世界,感觉就像是走进了自己的坟墓。

“这个屋子的主人离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雷德威尔说,“她造成的恐慌已经在剧院里形成了一种禁忌。现在你知道那天你说出她的名字的时候,为什么有些人会反应强烈了吧?”

“这么说,”我咽了下口水,“我看到的真是……”

“不止你。”

“什么?”

“不止你一个人看见过。”雷德威尔说,“安娜贝丝死了之后,好几个人声称在剧院里又看见了她。那阵子剧院闹鬼的说法在整条街传得沸沸扬扬,不久后她生前用过的房间就被封了。当时的剧院老板严肃地把每一个人叫到办公室里,告诉他们如果再敢声张,就让他在伦敦呆不下去。”

“等等,你说当时的老板?”

“对,不是现在这个爱尔兰矮胖子。”这是头一回从雷德威尔的嘴里说出这种形容词,“之前的那个的那个,在安娜贝丝死后不久……有的人说是失踪了,而有的干脆说是……”

我不由地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么安娜贝丝……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听了我的问话雷德威尔似乎迟疑了一下,然后看着我,一边用手指了指墙边的化妆台。

“看到那面被遮盖起来的镜子了吗?”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紧张地点了点头。

“如果我把盖在上面的报纸揭下来,你能保证不把我的这一行为和你看到的东西告诉给任何人吗?”

我又点了点头,但实际上已经想要阻止他了。

雷德威尔又看了看我,走过去动手开始揭报纸。那些早已泛黄的旧报纸里三层外三层把里面整个儿包了个严实,仿佛里面是个被禁锢了已久的恶灵。当雷德威尔揭下最后一层报纸的时候,我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镜面上暗红的颜色几乎已经发黑了,可我一眼就看出那是血迹。几行醒目的血字被写在镜子上,如同一串恶毒的诅咒:

Death

Is Only The

Beginning

(死亡仅仅是开始。)

“人们是先在克罗斯温外面的街道上发现了她的尸体,后来才看到了这些字的。”雷德威尔说。

“她是……跳楼自杀?”

“显而易见。”

“那她究竟为什么……”

“克洛伊,”雷德威尔说,“我说她在你来的几年前就死了,可能并不准确……”

“你究竟想说什么?”他的样子已经让我紧张得要命,几乎想要夺路而逃。

雷德威尔并没有马上回答我,而是慢慢拉开化妆台上的一直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旧本子,示意让我看看。

我有些战战兢兢地接过本子,翻开一看,里面的墨迹已经模糊了。我翻了好几页,尽力辨认着那些字迹。当我好不容易在最后一页里分辨出几个数字的时候,顿时睁大了眼睛。

1897年4月17日

不用看下面的内容,仅是这个日期就足以让人惊骇不已!

1897年?上个世纪!

“确切地说,她应该在你出生以前就已经死了。”雷德威尔补充了他前面说的话。

“上帝啊,”我说,“真希望我看到的只是幻觉!”

“有一个方法可以判断。”说着雷德威尔又在化妆台上找了找,拿起一只镜框,然后看了看我,“不过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我接过那只镜框,上面的灰尘已经被雷德威尔擦干净了。

看到照片的那一霎那,我整个人顿时从头皮凉到了脚底。

照片上的安娜贝丝以她固有的高傲冷酷的眼神看着我,身上穿着的正是我经常看到的那件黑色天鹅绒蕾丝长裙!那模样,那神态,那服装,都跟我看到的一模一样!

“您……您确定她没有……女儿或者……侄女之类的吗?”我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她死的时候年级跟你差不多大,”雷德威尔或许是怕我晕过去,把照片从我手里拿走了,“没结婚,也没有任何兄弟姐妹。”

“那她为什么要……”

“真正的原因谁都不敢确定,”雷德威尔说,“普遍的说法是……演戏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我不由惊讶于他的用词。

“是的,当时她年纪轻轻就已经是这里的台柱子,可以说是克罗斯温的皇后。她高傲、自负,极具野心,甚至有些目中无人。当时她,以及克罗斯温的名声都享誉整个伦敦。可是她并不满足,仍然要求当时的剧院老板想办法弄到一部绝对好的剧本,她要上演一场空前绝后的大戏,震撼全国甚至整个欧洲!后来,一场具有魔幻色彩的史诗大剧在克罗斯温开幕了,整个伦敦甚至全国的社会名流全部莫名而来,一时之间克罗斯温成了整个英格兰的中心!当时我还只是个打杂的,那晚我在舞台旁边的幕布后面偷偷观看了整场演出。你绝对想象不到那种场景,那不只用盛大,而是要用诡异来形容那场表演。我在幕布的小孔中偷偷看了看台下的观众,所有的观众都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目不转睛,而且整个观众席没有一点动静!演出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后排开始有观众中场离开,后面突然出现了一些轻微的骚动,但很快就平息了。演出一直进行到午夜,结束的时候,台下甚至没有掌声。所有的人都像是着了魔一样。当场演出没有谢幕,演员下台后很长时间,台下的人才陆续离场。而且最后还有几个人一直坐在那里,工作人员过去提醒,才发现他们已经在座位上断气了。自从出演了那部戏剧,安娜贝丝的性情也开始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开始变得阴郁、封闭,除了上台演出不愿见任何人。后来在一个狂风呼啸的夜晚,有人听到剧院里有奇怪的声音,第二天她就死了。”

听了雷德威尔的讲述我不由惊骇,这和我的经历太像了!我现在同样正在演出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剧,同样也是出演了这部戏剧之后身边就开始发生一些事情,甚至生命也受到了威胁!难道这一切都是几十年前安娜贝丝的重演吗?

“所以当我发觉《安琪拉之歌》上演时的情景跟那次有些相似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开始我还以为自己多虑了,直到后来出了人命,我才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我给你暗示,也是希望你能警觉。可是我知道一切已经晚了,大幕一旦拉开,故事就必须继续。”

“那故事的结局将会怎样?”我战战兢兢地问,“这会是一场早有预谋死亡游戏?”

“我一直心存侥幸,认为既然是一部童话一样的传奇故事,就应该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那安娜贝丝当年上演的是一场怎样的故事?结局如何?”

雷德威尔表情严肃地看了看我:“我只记得那部戏剧的名字叫《特兰西瓦尼亚》。”

在雷德威尔确定我神志清醒以后,才允许我拿走了安娜贝丝的那本笔记。之后的一整天我都把自己关在阁楼里,阅读着那本已经有些泛黄的日记。这时我才发现,本子封皮的右下角有一个手写的“M.”我有点纳闷,心想如果是安娜贝丝名字的首字母,应该是“A”才对。不过当时我的脑子很乱,心情也有些迫不及待,所以并未多想,就开始动手翻看笔记。

日记从上个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记述了一个人离奇的生命经历。

我的生命中已经拥有了一切,唯独没有色彩。

如果人们以为我拥有美貌、爱慕、金钱、荣誉,就已经拥有了一切,那说明他们根本就不懂得生命的意义。生命的真正意义在于,你能够懂得什么是比生命更重要的,并愿意用一切去交换。而那,是无论用美貌、爱慕、金钱、地位、权利、荣誉都换不来的。

我现在的生活,就是每天在舞台上,满足着那些有钱人的庸俗口味。穷人的孩子在路边饿死,他们却拿着花不完的钱来这里歌舞升平。我看到过辛勤工作的同事们由于疾病或者意外在后台死去,幕布后面上演着真实的悲剧,幕布前的人却将掌声与欢呼洒满了整个大厅。

我们流着血流着泪给他们带来欢笑,其实就相当于他们的娱乐工具。

看到开头我不由地有些意外,在我之前的印象里以及雷德威尔的描述中,安娜贝丝都是一个不可一世的女人,可是一个这样的人又怎能写出如此深奥的文字呢?

我用了一整天的时间细细阅读那些有些模糊的笔迹,逐渐拼凑出了一个几十年前舞台女演员的短暂生涯。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