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三、如果可以(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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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是无尽的黑暗,陆芷跪坐在其中,神色怔然的看着远处抱着膝盖的孩子,脑海中始终是刚刚闪过的一幕幕场景。

暗无天日的地牢,孤身一人的冰冷,至亲之人的恐惧,以及触碰不到的熹光。

她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复杂,酸涩,如鲠在喉。

陆芷从地上爬起来,慢慢的朝那边的人走去,小心翼翼的蹲下,伸出的手抬起又垂落。

幼小的孩子迷茫的抬起头,布满恐怖符纹的脸上,澄澈分明的目光中,倒映着这浮沉起落的尘世。

这不是一个怪物会有的眼神。陆芷想,她呼吸一窒,捂着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

“有人吗?”稚儿轻声开口,他看不到面前的陆芷,但陆芷能看到他,能看到他眼中的小心翼翼,以及细微的渴盼。

她心中酸涩,下意识的回他:“有的,我在。”

孩子眼中掠过一丝异样,稚嫩的面上微微讷然:“……你是谁?”

陆芷一怔,旋即有些窘迫,她没想到这孩子竟然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尝试道:“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孩子小心翼翼的点头,仍旧问着方才的问题:“你是谁?”

陆芷伸手想摸摸他的脸,触到的一瞬,掌心突然变得透明,直直的穿了过去。

“……”陆芷伸回手,缓缓的吐出一口气,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我叫陆芷。”

“左耳击的陆,草行止的芷。”

“陆……芷?”稚儿喃喃的重复着她的话,突然间勾起了嘴角,眉眼微弯,看得陆芷微愣。

“小白……原是叫陆芷吗?”

陆芷脸色瞬间大变,快速的退到几十步之外,目光警惕的看着眼前缓缓从地上站起的稚儿,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个小家伙在地牢中关了七年之久,根本连话都不会说。

“……李宥?”她咬牙切齿的开口,而对面的人始终含笑,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的方向。

“阿芷,你当真让我惊喜。”

那双澄澈的眸中含着温吞的笑,完全不似方才的懵懂与无辜,上下打量着不远处的姑娘。

“阿芷,这才是你真实的模样吧?”

陆芷此刻是以原来的模样现身,自动忽略他对自己的称呼,沉声道:“李宥,既然你还活着,便跟我一起出去吧。”

“为何要出去?”李宥盘腿坐下,身子挺得笔直,语气懒怠,“我觉得此处甚好,为何要出去呢?”

陆芷气得要去抓他:“你可知现在外边是什么模样?若非你弄出个劳什子的转魂阵,我何必如此折腾?!”

“阿芷这就不对了。”稚儿朝她眨眼,“如今阵法已成,与我再无干系,我此时出去,也没有什么用了。”

陆芷神色一变,跑过去扯他的领子,手指却是直接穿过了他的胸口。

“阿芷莫要费劲了。”李宥好心道,“此刻你我二人,一虚一实,是碰不到对方的。”

陆芷握了握拳,瞪他:“李宥,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肯跟我出去救人?”

“为何要救他们?”稚儿睁大眼睛,一脸无辜的反问她,“他们的生死又与我无关,我为何要救他们?”

“阿芷,你要知道,生死无常,概由天意,我不过顺应天意而为罢了。”

陆芷实在难以直视这人虚伪的模样,忍不住开口讽他:“照你的话讲,李梧的死也不过顺应天意而为,你又为何要不惜一切的复活他?甚至于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对面的人默然无语。

“你不救是吧。”陆芷气笑,指着他连说了几个好字,拂袖转身,“你不救我去救。”

“阿芷。”身后的人唤她,陆芷停住脚步,微微侧首,神色不耐烦的回他,“干嘛?”

“阿芷可知,我在这里待了多久?”

陆芷觉得他的问题实在奇怪:“不是七年吗?”

她方才看到了李宥小时候的经历,在地牢待了七年,后来面上的符纹消退,便被接了出去,回到了尘世中。这会儿经他提醒,想着之前的那些场景,陆芷心下又觉得复杂莫名,没注意到对面人的异常。

“七年吗?”小小的孩子轻声呢喃,目光恍然,似乎在回想着什么。

“原来那么久的吗?”他笑道,“我还以为,不过只是一场梦罢了。”

陆芷没听懂。

“阿芷,你觉得我与兄长,哪一个会活下来?”他神色温和,好像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阿芷来选的话,最后活下来的人,会是谁呢?”

陆芷拧着眉,觉得他有些无理取闹。

“为何非要选?”她嚷嚷着,微微侧头,没有看对面孩子的目光,“两个人都活下来不是很好吗?”

可是心中却是想起了之前在客栈的时候,侓壬说过,阵法若是成了的话,他们二人只能活下来一个。

陆芷抿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阿芷的选择会是什么呢?”那人重复着方才的问题,声音里带了些许执拗。

“若是爹娘的话,他们许是会选兄长吧。”他毫不在意的笑着,“其他人的选择,大抵也是如此的。”

“我其实不是没有想过,阿芷。”他的声音温和得异常,“有时候我甚至想,自己若是没有在这世上走一遭,或许便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不是的。”陆芷下意识的摇头否认他的话,“不是你的错。”

稚儿看了过来。

陆芷有些狼狈的躲开了他的目光。

她就是觉得,李宥没有错。

这世道不公,人心不古,那是他们的事,为何要全部压在李宥的身上?

就是因为那一声怪物?

陆芷不服。

没有谁生来就是原罪。

“阿芷。”那人唤她,始终温和的模样,“阿芷的选择是什么?”

“谁要选你啊?”陆芷突然朝他大叫,“你这人自私又傲慢,以为什么都了如指掌,玩弄人心,还老是欺负人,谁会选你啊?!”

话虽如此,陆芷心里还是觉得难受得紧。

孤身一人置于黑暗,爹不亲娘不爱,还被冠着一个怪物的名号,也确实不会有人选他。

“鬼才会选你这个恶毒反派。”姑娘咬牙切齿的瞪着他,仿佛后者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虚张声势,不堪一击。

稚儿看了片刻,无声一笑,抬手指着自己的脸,神色无辜的与她示意。

“哭了哦。”

陆芷下意识的抬手一摸,触手之处微微发凉。她面上一窘,惊慌无措的将面上的泪水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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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懂什么,我这是被风沙迷了眼。”陆芷嚷嚷。

可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连光都不愿停留,又哪来的风沙呢?

对面的人心中了然,始终望着她含笑不语。

“这阵法破不了。”他看着姑娘怔愣的眉眼,笑得无奈,“阿芷,并非我不愿出去,阵法一旦开启,除非时间逆转,否则一切皆为虚妄。”

他叹息一声,像是在跟她解释,又像是告诉自己:“阿芷,有舍才有得,终究只能留下一人。”

陆芷怔怔的看着他,突然就红了眼。

“李宥,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牛逼?”她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人,“你以为牺牲自己救下李梧,便是圆满了吗?”

“你错了,李宥。”陆芷一字一句的开口。

“你这是自私,你自以为功成圆满的离开,可有想过那些在乎你的人的感受?”

“你以为李梧会感谢你?或者心里念着你的好?我告诉你,可别想了!”她吸了吸鼻子,“他不仅不会念着你,还会一直恨你,恨你自私的以命换命,恨你让他背负着谋害兄弟的包袱苟活于世,李宥,你太自私了。”

坐在地上的稚儿神色惊讶的看着她,有些不可置信:“我……错了?”

陆芷肯定的点头。

“为何就不能有个两全其美的结局呢?”她笃定的看他,“不论是你还是李梧,你们都该好好活着,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对错,只不过各自的立场不同,终究只求一个问心无愧罢了。”

稚儿原本沉静的眸中带了奇异的光。

“问心无愧,好一个问心无愧。”他突然仰天大笑,直笑得落了泪,“阿芷,你怕是不知,我向来都是问心无愧的。”

陆芷惊讶的看着他如疯如魔的样子。

“阿芷,谢谢你。”他笑着与她眨眼,面上的符纹在黑暗中隐隐发着光,“李某未曾想到,这世上最懂我的,竟然会是你。”

“如果可以。”他喃喃着,“如果一切可以重来的话,该有多好呢?”

终究只是如果。

陆芷没听清他的话,却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小声嘟囔着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话。

二人脚下突然晃动起来。

陆芷稳住身子,耳边传来稚儿微沉的声音:“外面有人意图破坏阵法。”

他看向不远处的姑娘,突然一笑,抬起了手。

“阿芷,你该回去了。”

陆芷面上一慌,她本意是来劝这家伙主动放弃阵法的,谁知没劝到人,这会儿反要被轰走了。

“你必须跟我一起。”陆芷急得要去抓他,身子突然一轻,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后飞去,离对面的人越来越远。

“阿芷可听过一句话?”那人的声音遥遥传至耳边,“都说祸害遗千年,阿芷,你且等着,待百年之后,我自会去找到你。”

陆芷眼睁睁看着那人消失在黑暗中,气得肝疼,心中大喊了一句:

谁他妈百年之后要见你这个祸害?!

――――――――

随着雪云和炎月二人的来回周旋,黑茧周围的瘴气与风刃的攻击逐渐减弱。

雪云尊主神色一凛,与旁边的炎月示意,二人同时出手,以合并的杀招朝黑茧缝隙中的虚影攻去。

伴随着他们的攻击落下,只听得一声巨响,虚影被二人的杀招击得狼狈的退后几步,愤怒的神色间夹杂了些许恐惧。

雪云尊主退后几步,喝令旁边的人离开,尔后从袖中迅速抛出一形似铁杵之物。

那铁杵在被抛出的瞬间,如同被控制着朝黑茧的上方飞去,尔后在众人的目光中不断变大,其周身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华光,几乎迅速的将整个黑茧罩住。

与此同时,天地间如同被一股强大而神秘的力量压制,几乎是一瞬间,风息树止,漫天的沙尘仿佛被凝固了一般,不断向四处扩散的瘴气和暴乱的风刃被定在原处,整个空间内的所有物什和运动皆处在了一种诡异的凝滞状态。

不远处的朱厌二人神色微变。

“那是――”小师叔失声而出,与朱厌异口同声的开口,“承天柱?!”

上古神物之一,可镇山河的承天柱?!

朱厌他们是见过承天柱的,并非古书,而是先人留下的影石中记载的一段回忆。

当时天地灵气混乱,妖魔横行,苍生苦苦挣扎于水火之中,四大神物现世,承天柱镇压住横行的妖魔,溯洄镜拨正世间乱象,无相剑应天道而生,剑中之主,救济苍生,解语石勘天命,逆转时局。

可在那之后,四大神物便从世间消失,至今为止,没有一个人知晓它们的踪迹。

却不曾想,这承天柱竟然会出现在魔族人的手中?!

小师叔心下沉重,看了一眼身旁的人,见他亦是一副迷茫神态,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这便是魔主所说压制阵法的灵器吗……”朱厌喃喃自语,只觉得回不过神来。

缝隙中的虚影在承天柱的压制下,维持着面目狰狞的模样,却仍旧不甘心的想要挣扎,以至于周身的瘴气扭曲得变了形状。

承天柱乃是神物,其威力非一般修士所能承受的。便是雪云尊主接近分神期的大能,在驱使它的同时,亦是被反噬得吐了口心血,脸色白得几乎透明。

一股热气自背后传来,她抿着唇,往前一步避开身后人的动作。

“不必如此虚情假意。”她道。

炎月尊主微微拧眉,赤红的眸子里掠过些许不快,又很快沉寂下去,将伸出的手收回身侧,声音比她的还要冷淡:“好自为之。”

雪云尊主从袖中拿出储物袋,将之打开,朝被承天柱压制住的黑茧默念几句口诀,随着大地发出剧烈震颤的声响,巨大的黑茧不断扭曲变形,最后凝成一个极小的黑点,随上方的承天柱一起落入了储物袋中。

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黑茧变小的瞬间,一个娇小的身影从中落了出来,掉到了旁边的角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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