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离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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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渐的那些心思,不好明说,但又没什么不好明白的。他没有去动那些账房上的银票,给的都是一些并非现金的物品。

只有内行人才知道那压在珠光宝气之下,一些用木盒谨慎包裹的古董字画才是最有价值的。

大家世族所注重的“传承之物”都在这了。

林茜檀想着,等到明天,她大概在江宁娘那里有一场口舌硬仗要打的。

不过……她摸了摸肚皮,里面还没有一丝一毫胎动。但这孩子还这么小,就已经能够保护母亲了。

只要看在他的份上,江宁娘应该也不会太过分。

周围的仆婢们还在忙碌。

林茜檀却站得有些疲乏了:“咱们进去吧。”

林茜檀趁着楚绛没有注意的时候看了楚绛一眼。这些东西,公公说给就给,也不知道楚绛的不在意是不是装出来的。

这么明晃晃的偏心……

江宁娘本人虽然没有什么动静,但楚绛回来之前,锦荷自己擅自跑了一趟正屋,听见里面有些利器甩到地面上的清脆声音。

楚绛显然也是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不过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并没有意识到父亲做的事,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但那一边,江宁娘没办法做到不在意。

楚渐的确就在面对妻子的情绪。

“虽说这些东西到最后都会落到我的孙子手上,但老爷的做法,也实在令妾身心寒不已!”简直把她当贼一样防范。

楚渐也没有多说什么,一句话就够了:“你当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呢,当年之事我没跟你计较,你倒是又惦记楚氏的财产来了。”

江宁娘屈辱,又无言以对。

两人不轻不重地关起门来折腾了好一会儿,到了夜里,江宁娘还是忍气吞声伺候丈夫睡下。刚刚见过老情人,她哪怕没再做什么背叛的事,也仍然心虚。这几天她生怕那个人嫌钱太少,又找上门来。

这么一想,本来就睡不着的江宁娘,更加睡不着了。

夜露深重,楚氏宅邸之中,睡不着的又何止一人。

江芷悦红了眼睛,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她从小也是见多识广的,傍晚那会儿搬去思乡院的大箱子,那本来应该是她的!

丫头们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劝,只好看着她在那儿哭得眼睛也肿起来。

好不容易用热汤热水给她擦了擦,去了肿,丫头们惊讶地发现,她们的主子再睁开眼睛来,眼里的光芒好像也变得有那么点不一样了。

思乡院中。

林茜檀和楚绛一起站在庭院子里说着话。

林茜檀问起楚绛这一日在外都忙了些什么,楚绛告诉她,衙门上的大人们在说,出兵平叛的事。

大商朝现在就像一只突然到处漏水的大船一样,就是船夫撑船技术再好,也不免手忙脚乱,顾着这儿,丢了那儿。

再加上时疫,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你也注意些。”两人看完了那一箱又一箱的好东西,回到屋里。时间不早,林茜檀吃过晚膳,楚绛却没有。屋里人自去准备。

楚绛答应了一声,搂着林茜檀坐下。林茜檀陪着楚绛用过了晚膳,再等着屋子里没有了别人,这才意有所指殷殷道歉:“身子可还好?”他的手抚摸上了她这个时候还平坦如平原的肚子。

林茜檀明白他的意思。

“我没事,”林茜檀没有拒绝对方拉她坐到大腿上,只是觉得有些不习惯:“郎中说了,虽然有少许不稳,但只要寻常注意遵医嘱调理,一定就能恢复。”

楚绛却仍然不很放心。

林茜檀似乎对朝堂上的事情更感兴趣一些,楚绛被她不知不觉带偏了话题,两人说着说着,一时说到了被派出去南边的人选。

晏国公府的二公子王元昭曾经在燕北立下汗马功劳,这一次的名单上便有他。严格说来圣旨在早上那会儿已经下来,但这件事情,王元昭没有和林茜檀提过一字半句,林茜檀是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窗边装门给鸽子准备的饲料全然没有被食用过的迹象。

楚绛却是并没有放过妻子脸上的神态变化。林茜檀没有察觉自己正在被观察着。

因而也就不知道自己一瞬之间的神色变化,全都在落丈夫的眼里了。

楚绛犹豫了犹豫,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暂时没有告诉林茜檀他也曾经有打算自荐督军,参知典事的职位,说来已经十分显赫,不过他这分管兵部的典事官,至今却都是没有实际去过战场的人。往往有不服气者,一概是拿他上位的资历说事的。

他的有些见解提议,看在那些老资历的人眼里,那就是纸上谈兵。

林茜檀看他并不回答,于是便又笑了笑,说道:“正好你不在家,我调理调理,养白胖些!”

楚绛嘴里答应着——另一方面,他确实不舍得刚刚怀孕的妻子。

自荐书是他前几天就投上去的,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妻子已经怀有身孕。如果他能够提前预知,他是不会去申请的。

不多时,林茜檀说她困了。

楚绛便笑,她现在的确是嗜睡很多。

于是扶着妻子站了起来:“那便睡。”心想,反正本来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思,上面的人……也未必就会同意。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第二天楚绛就收到了上头下发的任命书。总共四路平叛军,楚绛随军监督,实际行驶钦差大臣之职,顺便排查南边近来声势崛起,渐有垄断之势的林氏商行。

林茜檀还不知道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在南边商贸发达的地方弄起来的生意,居然已经招了朝廷的注意了。

公文上盖着丞相印鉴,似乎在说楚绛去督军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楚绛叹着气,有些不知道怎么回家跟家里交代了。

楚绛即将再次离开家里,楚家这时却迎来了一位很久没来的客人。林茜檀有了身孕的消息理所当然在第一时间传到了隔壁的王家。魏嘉音反正在家无事,便走几步路过去看她。

魏嘉音笑得真心实意,林茜檀有孕,对她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她心里总觉得,这样,自己就能安心了似的。

两人之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得有些怪怪的,虽然还能在一起说说话,但总好像没有以前亲近。即使是在之前说开了之后。

问题出在哪里,林茜檀也早就引起注意了,可破镜难圆。两人现在是带着一道伤疤在维持友谊。而自己,莫名成了过错方。

魏嘉音在林茜檀屋子里坐了好一会儿,两人从这里说到那里,魏嘉音羡慕林茜檀怀孕,林茜檀当是没看出来对方眼里的闪烁光芒,安慰道:“你也是够心急的,这才多久。”

这就着急要生了。

别人成亲几年才怀上的也不是没有。更何况,以王元昭在王家的尴尬地位,恐怕从上到下也根本不会有谁去期盼他生下什么儿子的。

林茜檀哪里知道,魏嘉音别说怀孕,成婚至今,王元昭根本就没碰过她一根毫毛。她仍然是个黄花大闺女。

她都自己脱了衣裳到丈夫跟前献身了,对方却目下无尘得活脱脱就是个柳下惠。还跟她说什么,再晚一些。

魏嘉音笑:“话虽如此,但这子嗣的事,自然是能多快,就多快的,早日开枝散叶,长辈们开心,我也安心。”

林茜檀笑,这也是人之常情。

魏嘉音在林茜檀这里坐了半个上午,跟着一起用过午膳,方才离开。

*

楚绛被授予督军之职,以典事身份跟随兵马出发的事情,当天晚上家里就知道了。

林茜檀随即亲手给楚绛动起手来,收拾简略的行囊。

她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心里不免有些扭捏。楚绛却是看得心里一片柔软,从后圈住林茜檀,甚至把头埋在她的脖子处。

两人再亲密的事情也都做过,林茜檀却反而对楚绛这样浅尝辄止的亲近动作觉得很是不适。她身子一僵,差点就没忍住给挣扎开。

楚绛只当作半点没有发觉。非但不松手,反而约束得更紧了些。他的腰没有一丝缝隙地贴在林茜檀的后背上,两人的身高差距在这儿便显示了出来。

虽说没有二狗子高,但也绝对不矮了……

林茜檀正拿着个热布包给楚绛熨衣裳,好叫他路上穿得松软些,刚说着“你这样让我怎么干活”,就一个不小心,惊叫出声,脸上被人轻轻啄了一下,满屋子的丫鬟全在,她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楚绛声音柔柔的:“你心里是不是不高兴?”

林茜檀眼睫毛动了动,眼睛里的流波并没有太大动静。她确实是觉得有些遗憾。楚绛再怎么说也是她现在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孩子刚刚上了身,做父亲的,就要出门,又怎么会愉快得起来……

嘴上却笑得温温柔柔的,一边和楚绛说着话,一边帮他收拾着。秋冬时节外出,各种加厚的袄子一定要足够,剩下的,或可叫楚绛自行去她门店之中支取……

关心楚绛的却不止一人,林茜檀准备的已经是十分地充足,但第二天江宁娘也送了几样东西来。

林茜檀给江宁娘好歹也做了那么久的外甥女,现在又是她的儿媳妇,对于她的审美,多少清楚。

据说是她叫“嬷嬷”打包送来的东西里,有好几样怎么看着就那么像是江芷悦的手笔!

钟嬷嬷也看出来了,就十分不屑。她本来就和宋氏不一样,对楚家没有什么主仆情分,由此对江芷悦这个不过是表小姐的人贬低起来就更不客气。

“呸,还名门呢,养出来的闺女就这等货色,就是娼门妓院里的蹄子也比她高档些!”妓子好歹还有一说一呢。

这话说得可是难听。

不过,反正四下也没有外人。

林茜檀笑着安慰,钟嬷嬷的脾气和绿玉有点像,都比较急促。

林茜檀也将江芷悦做的那两三样小物件拿了起来,看了看,一样护膝,一样围脖,还有一对穿在脚上的手织袜子。看得出来做的人确实是花费了一些心思。针脚半新半旧,新的那边看上去还有点瑕疵,应该是连夜赶制。

林茜檀满不在乎:“给公子装上。”

周围的人有些不解。

她们主子,又在给江家小姐制造机会了。

林茜檀只是觉得,犯不着在这些小手段上,去向某些人看齐罢了。

况且江芷悦的确顺便帮她填补了一点她没想到的事情。

包袱被收拾了起来,到了时候,楚绛出发直接拎上它就可以走。

楚绛临走之前的一天晚上,屋子里像是又来了春天一样,两人最终相拥而眠,楚绛不舍情绪明显,林茜檀这一次没有要求推开他去清洗。

林茜檀睡得深沉,到了凌晨时候,楚绛自己爬了起来往外走,并没有惊醒林茜檀,他高高兴兴地出门,天上还是一片漆黑。

以往没什么人气的院子渐渐有了一点家的味道,楚绛一步三回头,最后还是一去不回了。

挂在房梁上的夜灯渐渐燃烧到底的时候,林茜檀才攸攸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旁边早就凉透的枕头,心里估算着楚绛这会儿人到哪里了。

钟嬷嬷等人进来伺候她起床,一边回答她:“姑爷这会儿估计是已经出了十里亭外了。”楚绛走了不算久,天色就有了些亮光。

林茜檀“嗯”地应了一声,给人扶持着下了床榻。洗脸盆里是温热的水,用来洗漱的面巾也是面料最好的,她把手探进水里清洁双手,顿时觉得右手上传来筋骨舒展的感觉。

丫头们微红着脸颊正在更换屋子里的床单被罩,那脸色,就像是被地龙炭盆烘烤得发热发汗似的。不一会儿,钟嬷嬷让人把窗子打开,外面的风一吹进来,屋子里顿时清新了许多,将前天夜里氤氲的气息扑了个散。

别人不好意思,反倒是林茜檀这个最应该脸红的人老脸皮厚,根本不觉得有什么。

“嬷嬷,安排人把夫君的东西给收拾收拾,贵重的直接搁起来,别放在那儿蒙了尘。”

钟嬷嬷听了,答应了一句,她也知道,楚绛这一去,没那么快回来。

*

楚绛这一走,果然径直将日子拖进了十一月,等到南边传来朝廷兵马依次平定各处的消息,京城的天空上,都不知下过了几趟的雪花。林茜檀的肚皮开始有了些隆起。期间,京外的消息源源不断通过各种渠道被送进京城、送进林茜檀的耳朵里。

林茜檀反正在家养胎,不用出门,听一听这些,都当是打发时间了。

甚至于,哪儿也不方便去的日子里,和锦华公主、江芷悦等人斗斗嘴,抢一抢男人,也十分有趣。

楚绛即将回来的消息,是锦荷飞奔着给送进来的。

十一月初十的早上,林茜檀正在屋子里拿着她的毛笔写写画画着什么。桌前好些记满了数字的账本都等着她亲自处理。

锦荷气喘吁吁的,林茜檀看见了,叫她不要着急,慢一点说,锦荷喘匀了说了,屋子里一下子就高兴了起来。

“现在外面都在说,大军打到了闽州去了,那儿正有一伙子洋人没安好心,怂恿无知百姓跟着与朝廷过不去呢。”

林茜檀笑,这些洋人倒是聪明,还知道祸水东引,他们自己身上不干净,倒是把屎尿往别人身上糊。

大商朝经历二帝。平心而论,从皇帝到大臣,大多都是心里有一份治国平天下的理想蓝图的。从先帝到天隆帝,哪一个不是一门心思做些实事出来给百姓谋福?

锦荷又说了:“我也听说了,打头的那几个,听说还是什么有前朝皇族血统的,也不知道是哪个旮旯角落里冒充的宗亲。净说什么,大商非正统!”

林茜檀一边由人服侍,一边道:“要是这么说,这天底下又有什么是正统?大夏开国的时候,不也有一群人说什么夏帝是伪帝。”

天隆帝倒霉就倒霉在,他的皇位来得本来就有有争议,先帝本来器重长子燕勇,他却在先太后支持下,联合萧太妃等先皇宠妃、权臣,把亲哥拉下位子。

若是他继位后守成一些,倒罢了,偏偏他要像是疾风暴雨一样,做了很多的大事。坐在那位置的人知道那些运河之类的东西功在千秋,但当今大多百姓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又怎么理解皇帝苦心?!

林茜檀又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天底下哪有十全十美的圣人,外面这些闹事的,嘴里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歌颂陛下,念朝廷的好。”

恐怕,这其中,那些自称“传承千百年”的世家功不可没吧?自以为没了大商,他们又可以复兴世家辉煌,重现袒露衣襟、披头散发的风流时光了。

“公子人到哪了?”林茜檀最关心的还是楚绛。

她想着,楚绛会不会看出什么来……

王元昭走的时候,虽然没有和林茜檀说一声,但毕竟到达当地的时候,还是写信回来告诉了一下,古有“黄袍加身”的典故,王元昭虽然没有穿上什么黄袍,不过,倒是利用这个机会,在当地收割了一波人心。

锦荷闻言上前回答道:“说是马上就要启程了。”只是冬日雪滑,外头道路不好走,他们在路上,可谓是耽搁了不少时候。

说着,锦荷又高兴起来:“这一次,姑爷可是立了大功劳了。”

再往后,只需要将当地那些不怀好意的南洋商人给一网打尽,便可以回来了!

林茜檀听着也高兴。

多事之秋,唯愿平安。

*

同一个时候,京城另外一边的某一个府邸之中,还有人也在说着这个事。

跪在书桌前面的黑衣人恭敬地将南岸边上的事情说完,就等着主子吩咐他接下去的行动。

阴韧照例是不厌其烦的画着同一个人,前几天他刚刚在锦华的宴上见到画中的少女,他下笔如有神,这会儿画在纸上的人,分明和他数日之前见到的是一模一样的。

唯独有一处不同的地方,只在于画中的少女肚皮平坦,并没有一个圆滚滚的肚子,俨然像是不曾怀孕。

黑衣人似乎十分习惯像这样等待着,他直到跪得脚都麻了,搞半天才听见头顶上面的主人开口说了话。

“那些意图不轨,以疾病恶意乱我中原的商人,不必留了。至于咱们立下功劳的王小将军、楚督军,本相对他们甚为欣赏,尤其是楚督军,竟然单以三寸不烂之舌,就劝降了前夏南平郡王五世孙,真是奇功一件。”

那黑衣人眸光闪烁,熟悉主子的他,有些猜到接下去主子有可能要说什么了。

果然,面前的男人开口又说了一句什么,黑衣人闻声答应,随即动作麻利地退了下去,仿佛他并没有觉得腿麻一样。

时光匆匆,等到黑衣人退下去之后,阴韧抬起头来,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画了好几天,已经画成的少女摘梅图,沉吟片刻,又提起另一只笔来,在上面写了一首诗出来。

他的脑子里,想到的,是他自己将这像花一样的女人捏在手里揉碎成花沫的样子……

林茜檀看着屋子里摘了有些日子的梅花看起来颜色似乎有些暗淡了,便叫丫头出去院子里再摘一簇进来替换。楚绛要回来,家里也有了生气。

林茜檀忙不迭地叫人立刻将屋子重新收拾收拾。若是不出意外,楚绛回京的时候京城正是一年到了底的时候,他刚好回家过年。

顺便,她还叫钟嬷嬷去一趟江宁娘那里,把这事情也跟江宁娘也说一说!

江宁娘收到儿子即将回来的喜讯,既高兴,又恼怒。高兴的原因自然不必说,唯独是恼怒儿子只写信告诉媳妇这事,却把亲娘给全忘了。

楚绛是当真被误会了。

林茜檀自己在东南州郡拥有不少店面,楚绛作为姑爷,在那里的一概饮食起居当然都有林茜檀吩咐下去好好照顾。楚绛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林茜檀可不就是立刻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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