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花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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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川满腹怨怼,却也只能是忍气吞声,迅速地从小鱼手里买了咸鱼干,打包回去。

小鱼看了一眼她,心中不屑。她到东山侯府打过短工,知道这是林家七小姐那个背主的丫鬟。她这辈子可最看不上这样的人。

又看了那儿马车。

那边,马车已经走远了。

林七小姐待她不错,她在京城能有那么好的落脚处,也多亏了林小姐帮忙。

正想着,如何报答呢。

另一头的林茜檀已然回去了侯府里。

侯府和她离开的时候一样,没有太大的区别。要说有哪里不同,也只是林碧香弄了一出,下人们走动之间,对她似乎有一些窃窃私语。

她跟没事人似的。

锦荷也知道这事儿是想瞒也瞒不住,嘴里只怨怪不知道是哪个碎嘴的家伙,嘴巴这么快。

林茜檀跟她安慰道:“我那八妹妹那么想每日给我立规矩,那就让她去做好了。”

反正她也正缺一个帮她分散火力的人。

雪地之辱,林茜檀不能忘记。在送林碧香下去和董庸见面之前,林碧香也可以拿来用一用。

锦华公主会回来得这么早,并不在林茜檀意料之内。时间越是往后,便越是有些事情和林茜檀原本所想的不同。

如果是本来的锦华,也许还能够伪装伪装雍容大度,可在经历了戎国那一趟的事情之后就完全是另外的一码事了。

每每偶有聚会之处,锦华并不吝啬刻薄,官大一级压死人,林茜檀在她手上,不免吃过一些折辱。

锦华不会希望看到有一个和她条件同等的人堂而皇之在楚绛那里登堂入室的——一样是“残花败柳”,一样身上有阴家血统……

事实上,锦华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屏浪跑了那一趟,当天晚上就叫锦华知道了外面传闻的事。她正被她母亲安排着,频频与男子见面。那些歪瓜裂枣,哪一个能比得上楚绛分毫?!

现在看来,她和戎国的一场婚事就是一个笑话。

对于她这么一个没有起到她应有作用的女儿,天隆帝的宠爱就算是曾经有过,又能怎么样?亏得她还想过,父皇养育自己,自己理应报答一二,为国捐躯。

现在就算回到故国,她父皇也不再看她顺眼,就算看在阴蔷尽心尽力伺候了许多年的份上,勉强答应为她再选夫婿,大概也不会给她挑选什么好的。

阴蔷像是也知道,天隆帝心中心烦之事不少,从他那里得到将女儿再嫁一次的承诺确实不太容易。

毕竟是作为和亲的公主嫁过一次的人,一般的人家,也不会愿意要这么一个人来做家族里的媳妇。更别说这人还有皇室之尊了。

锦华听见外间消息的时候是愤怒的。

“林茜檀也就算了,那林碧香算是什么货色,也配和本宫抢人?”以往林碧香这个亲表妹就仗着彼此血脉亲缘,三不五时在她跟前争抢。

现今更是脸也不要,直接倒贴上来。

锦华气恨过一阵,将这件事情记在了心上。

楚绛过两日即将和好友去京郊访秋看景。她获得了这一条要紧的小道消息。正在为自己挑选衣物服饰。

同一个时候,林茜檀也在和丫头提起锦华。

“公主归来,早就憋了许多不快,之前我就是那个出气筒,现在,还有一个林碧香。”以后看一看情况,或许她还可以把江芷悦也一起拉下水来。省得锦华全把火力搁在她的身上。

过两天,楚绛有意请她陪着一道,一群男男女女一同去京郊踏青,她于是想着,准备几样新鲜的花草制品,一同带去,既可以赏玩,又可以食用。

巧的是银屏阁的后园子刚被休整了一番,种了几样新式的花草。林茜檀走在其中,挑挑拣拣,状似无知无觉一样,从花圃里拉拔出来一株橘色小花的东西,把玩了一会儿,才扔开了去。

刚刚还算得上心情轻松的她,这会儿已然是有些眼神清冷。跟在身边的丫头距离得近,也感官敏锐,立即就察觉到了她身上不同寻常的情绪变化。

这是有毒性的药草。

这世上,多的是世人不知的奇花异草,不知情的人一不小心得了,出了什么意外也是有的。

锦荷等人得了林茜檀的吩咐,这才知道后园子里那看上去和菊花形态颇为相似的东西不能乱碰,便无人再去动弹。看着一样,药性大不相同。

锦荷则是好奇,林茜檀既然知道那是某些人鱼目混珠暗度陈仓进来的脏东西,怎的不去处理了。

林茜檀道:“我不过是寻常的闺阁千金,又怎么会知道那些偏门的药草知识?我如果移除了它,总是不好玩。古人也说,投桃报李,别人送我奇花,我便以这花做原料,尽一点心意,让母亲品一品我制吃食的手艺。”

看着和菊花相似,其实却能使人精神萎靡,甚至产生幻觉。秋日正渐深,时人经常饮用诸如菊花、桂花这样的东西来做饮品,阴薇这次用了心思了。这些花,她稍后拿出去自己的药铺卖了,这东西,可是值钱得很。

*

林家另外一边的一处院落当中,窗幔之内正云雨初歇,刚刚收拾了干净清爽的女人正神态妩媚地靠在身侧男子怀里,软语撒娇。

虽说到了徐娘半老的年纪,但阴薇保养得好,看上去仍然年轻紧致。林权虽然现今更多是在小妾房中歇息,但仍然给妻子脸面,时不时过来。

阴薇今日使出足够力气,很是叫林权满意了一把,这才图穷匕见,说了她的要求。林权也像是十分习惯妻子这个套路一样,每次完事,她总有话说。

说起来,楚泠当年红杏出墙的事情,也是她告诉的。

“老太太虽然也有一些叫香丫头陪嫁去楚家的意思,可有些事情,也还得咱们做父母的自己出面好。檀姐儿这这如今越发不听我的,还得老爷你这个做父亲的去说一说,方才有用。”在家从父,阴薇就不信林茜檀连林权的面子也不卖。

林权闭着眼睛,将阴薇的手攒在手里,嘴角勾着一丝弧度,既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他闭着眼睛,闻着身边人涂抹得过分的香膏,心想,毕竟还是那边那位好些,年轻,就用不着弄得妆浓味重,总是不够清新自然。

阴薇弄不懂他是什么意思,又不好多问。

林权不多时就睡了过去,阴薇讨了个没趣,自己又爬了起来,去了净房再仔细清洗清洗。

张成媳妇这日正好值夜,顺道便跟了过去,阴薇便和她说起了,种植到了林茜檀屋子里头去的那些东西。

阴薇想想也是有趣:“还好年少时候有时无聊,就拿了哥哥的那些书用来催眠,没想到如今一而再再而三地用到其中的知识。”

张成媳妇也是笑,这一次夫人使用的方法,偏僻刁钻,寻常的人是绝不会想到,那些东西,本来是用来专做类似五石散逍遥散这样的东西,看着就是个花,但闻得多了,是会出大问题的。

主仆二人只将林茜檀从前多次躲避过去她们的招数当作巧合,这一回她们花了血本,弄来这整整一片花圃的东西,就不信不出事。

阴薇道:“苟嬷嬷那儿你已经吩咐过去了吧?”

张成媳妇回答道:“是,已经说过。”阴薇已经很是不太信任苟嬷嬷了,那“菊花”究竟是个什么,她并没有告诉对方,苟嬷嬷不明其意,只不过是下意识觉得奇怪,阴薇怎的叫她多泡菊花茶给林茜檀吃。林茜檀同样对她甚有防备,她泡的东西,林茜檀又怎么会去喝?!

阴薇笑起来:“正好也试试苟嬷嬷的忠心。这老婆子,越来越不好使唤,叫她干些什么,她总把事情给办砸了。这一次要是不出点什么事,就想办法把她给除了吧。”正好,她两个儿子也捏在她手里……

张成媳妇点了点头。

*

次日,林茜檀一大早过来给阴薇请安的时候,就是抱着她屋子里那些新摘下来的花花草草做成的糕点来的。

阴薇前一刻还在笑着的那脸上,一下子就神色怪异了起来。

林茜檀仿佛没有察觉到她脸上那些不自在似的。

“这些,都是用我那园子里新弄的花圃里头的花做的。”林茜檀笑道。

阴薇自认算是和林茜檀撕破脸皮,她做的东西,就算是小衣服,她也是先检查了才拿来穿。

这些糕点,别说有毒,就是没毒,她也不一定会去吃。

看那一碟子的糕点,什么材料做的的也有。

林家人喜欢吃一些诸如此类的糕点,林权更是对菊花糕情有独钟,他自诩君子,但凡和梅兰竹菊挂钩的东西,他都喜欢。

林茜檀也不是只拿过来孝敬阴薇的。林权也在一旁,见着品相不错,就抓起来便要往嘴里塞……

阴薇看得着急。

本来还疑心这下贱丫头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可她这糕点拿过来,害她也就算了,总不可能连她自己的父亲都去害吧。想必是不知情的了。

电光火石之间,阴薇已然伸出了手去,将林权劝阻了下来,嘴里说的却是十分好听的话:“老爷这两天还身子虚寒,还是少吃一些这样的东西,不然回头闹起肚子来,妾身可没办法代替老爷难受。”

林权想想也是,自己几天前刚刚才腹泻过,这便搁下。

林茜檀笑,她就是知道林权这几日肚子有些不太舒服,这才送了这些过来的。

林权不吃,阴薇也十分有技巧地不去碰,但林碧香可没有腹泻。她可以吃。

林茜檀像是故意似的,这一屋子的人,将她弄来这本来分量也不多的几块糕点分了一个干净,唯独是剩了那两三块。

林茜檀笑:“以往这菊花糕一向有人喜爱,现在却是没什么人爱它了。”说着,还一边招呼林碧香一起吃。

当着林权的面,林碧香心里怎么想的另说,表面上偏偏要做得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

阴薇于是看到,林茜檀自己抓起吃了一块,先是一喜,再看着自己的女儿也抓了起来,却又一急,偏偏苦于没有借口再阻止。

只好想着,这有毒的东西,也不是无药可解,女儿吃下去的分量应该也不算多,是没有问题的……

林碧香无知无觉,连自己吃了什么也不知道。才刚回去,就觉得,头晕眼花,幻视幻听,更像是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她跟前晃来晃去似的。

阴薇迟了一点点,刚叫人熬着药给林碧香去除药性,那边林碧香就已经发作了一次起来。

阴薇吓了一跳,赶了过去,一边骂林茜檀歹毒,一边赶紧让人给女儿施针。

林茜檀却是半点事情也没有。

她也是回去了银屏阁,之后也是“传出”一些不好的消息出来,阴薇倒是也象征性地叫了郎中过去瞧瞧。

林茜檀送走神态猥琐的郎中,关起门来,对着底下正收拾诊脉器具的丫头们道:“出去的时候,演得像一些。你们小姐我,正看见了幻觉呢。”

锦荷笑起来:“亏得咱们小厨房还有些现成的材料。”

林茜檀刚刚在阴薇那儿吃的,是去年封存的菊花做起来的糕点,林碧香吃的,却是林茜檀特意浓缩提炼过的花汁做的毒糕点。

林碧香上吐下泻地遭了一些罪,又听说了自己母亲本来的算计,一边怨母亲不提醒自己别吃,心里更是恼怒林茜檀害她。

她出了幻觉,在梦里梦见了自己被林茜檀摁在雪地里活活勒死,想到那些恐怖的景象,那感觉真切得好像发生过,她到了第二天梦醒来还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

又过了一天,锦荷顺着林茜檀的意思,去了周逸那儿。

她和待梅是从小就在那里生活过的,只是后来大了一些,就被楚泠带回了府里。她们刚东山侯到府里不到一年,楚泠便又死了,她们年纪小,早就慢慢忘了自己小时候的一些事,也是林茜檀将她们带了回去,她们也才想起来自己的出身来历。

周逸自然还记得她们。待梅跟着楚泠去的时候还是个不怎么记得事情的小萝卜头,回来时就已经是个要嫁人的大姑娘了。

虽说有个十年八载的没见过,不过能看到当年的小姑娘回到养生堂出嫁,周逸十分高兴。

再过几日,待梅就要成亲了。锦荷和碧书一起过来,也是她们在待梅婚前最后一次见面。

待梅无论被人调侃了多少次,也还是忍不住脸红。

三人坐在一起,说了好些的话。

裁云却没有来。

待梅觉得有些遗憾。

裁云的性子越发怪异,待梅又不在,前几日又做错了事,挨了说。

碧书道:“也不全怪她有怨气,她越是性子孤僻古怪,小姐越不爱用她。小姐越是不爱用她,她就越要弄出怪模怪样来。也是她有资历在,也算忠诚,不然按着她那人缘,换了我是主子我也不爱用。”

绿玉取得了林茜檀信任,一个后来居上的,也接替了晴川,管起了屋子里的财物来……

待梅又不由因而想到了晴川。

姐妹几人都是差不多同一时期去了林家,时至今日渐渐大了,命运也截然不同。待梅是最早出嫁的一个。如果可以,她也期盼着,这些往日的姐妹,可以都在她的身边陪伴着她。

也不知道晴川如今怎么样了。虽说晴川偷主子东西拿出去卖,又漏消息给夫人,可她还是有些舍不得彻底恼恨了她。两人也是有过玩乐打闹的时候。

锦荷和碧书看过待梅,随即离去。

她们不知道,这是她们最后一次见到待梅了。

*

九月十七,距离待梅婚礼只有三日的时间,郑好进府里给林茜檀送喜蛋以及一些别的礼品。

郑好人逢喜事,看着整个人就像二傻子一样,再没有丝毫平日稳重。林茜檀笑话他,他也不介意。

他也是刚从待梅那里过来。

喜蛋是待梅亲自弄的,几样小点心,也是待梅花了工夫做的,也全是林茜檀爱吃的口味。待

林茜檀笑。待梅和郑好都只是寻常良民,并没有那许多大户人家婚前不方便见面的规矩。待梅使唤郑好做事,也越来越顺溜了。

郑好一脸喜气地离去了。林茜檀将待梅拿来的那些东西分了分,叫大家也沾一沾待梅的喜气。

然而。

郑好是一脸高兴地离去,却是仅仅在半日以后,便神色惊慌地跑了来,与林茜檀求助。

林茜檀叫他慢慢说。

郑好说,待梅今日中午出去了之后就没有再回来。

“本来周叔也说,待梅就是到左右的邻居街坊那儿亲自分一分喜蛋。便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结果,待梅去了足足两个时辰,也没见往回走。

当时周逸正好出门跑生意,并不在养生堂那儿待着。等回来发现不对,再问林茜檀派给待梅的护卫,护卫也说,看着待梅去了隔壁的何家,老久没出来。

护卫是这么说的:“何家婶子也说待梅和她们娘儿几个谈得来,就多说了一些。咱们几个就守在外头,便也没进去打扰。”

然而等着周逸强闯进去,哪里还有什么待梅在那儿和何家的女人们有说有笑。

林茜檀是亲自处理的这件事。

她站起来,和郑好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话。

郑好便将那周逸闯了进去之后的过程给说了。

原来,何家的婶子陈氏收了她娘家一个侄儿一笔巨大的银子。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那叫陈大有的侄儿,与姑姑自称对待梅心仪已久。知道对方即将成亲,想做的事情,不过是有一个单独说话的机会能够表白心中情意。

不盼着待梅能够有什么回应,就是把心里的想法念头表白出来,死也愿意。

那陈氏想了想,自然也没什么不同意的。至于那何家的其他人,所想的或许更直接一些。

陈大有给他们一家子人又是送钱又是送礼,所图的恐怕哪里只是表白表白。何家的男人甚至会羡慕地想到,这小子,叫他们把待梅骗去何家后院净房那儿,一定是想和待梅风流快活一番。在待梅成亲之前抢先一步占据山头。

男人么,哪个不是这样。

因而,这些人也都很识相。前头替陈大有拖住林茜檀派给待梅的保镖,后头又看着屋子们,不叫家里的孩子跑去后院打扰了陈大有“办事”。既然待梅没有喊叫或是跑了出来,想必也是愿意了……

郑好越说越愤怒,林茜檀也一脸冰霜:“到现在还没找到那姓陈的!?”

郑好道:“没有!”周逸闯了过去,何家人才发现后院那儿是人去楼空,那姓陈的,不知怎么就开了何家后门的锁头……他和周逸再到陈家去逮人,也不知陈大有把待梅弄到哪儿去了。

*

周逸带着人在外面四处走动找人,他们在找的陈大有却已经死了。

待梅看着身边被人一刀毙命的男人,心里的恐惧上升到了极点。

原本这何家婶子的娘家侄儿来找她,她也以为只是这人起了色心。然而陈大有也不过是替人做嫁而已。

这面前刚宰了陈大有的几个汉子,目露凶光。他们一不图财,二不图色,所做的,就只是杀人。

她马上就要成亲,马上就要嫁给郑好和郑好生儿育女,她还有一锅等着发酵起来的麦子搁在厨房的炉子上,还要做了吃的,送去给主子尝一尝,她还不想死,她也不甘心死。

可她被堵了嘴,连求饶求救也不能,只能是拼命用着祈求的目光看着正把刀子从陈大有的胸口拔出来的壮汉,使劲摇头。

那动手的汉子倒是还愿意和待梅多说两句话,像是每次杀人之前例行公事一样:“小姑娘,你也别恨,咱们兄弟几个和你本来也是无冤无仇,也是奉命办事。要怪,就怪你那双眼睛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到了黄泉路,好好与阎王爷说说,保佑你投一个好胎吧。”那刀头,还在往下滴血,汉子说完,也就只是猛力甩了甩刀子,便朝着待梅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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