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凤翼不归 第七十六章 一谷一故事（1 / 1）

第七十六章 一谷一故事

蛮石一族祭祀堂，一间静室之中。

妖兽油脂制作的火把安静的燃着，照亮这间面积并不很大的静室，同时也照亮了靠墙角安置的唯一一张床，以及床上的光景。

云客平躺在干草铺就又厚又软的床上，呼吸舒缓绵长，胸口有节奏的起伏，安静的睡着。他的脑袋两侧各自卧着一只小兽，一黑一白。两兽将身子蜷缩成一个‘球’，双双发出‘呼哧呼哧’的轻鼾，也正睡得香甜。

雪灵兽浑身雪白绒毛，触之十分的柔软舒服；夜麒麟却浑身生满漆黑色的鳞甲，冰冷坚硬，云客稍微一个轻微的动作，脸颊便会与那些鳞片来个亲密接触，不小心被鳞片上锋利的凸起刺中，不由脸颊痛的一哆嗦。

虽然是在熟睡中，但对疼痛依然有着本能的躲闪，而对另一侧的柔软，也有着本能的亲近。因而几乎每隔一小会儿，云客便会向靠向雪灵兽的一侧挪一挪脑袋，稍稍拉开与夜麒麟的距离。

只是，同样陷入熟睡的夜麒麟很没有自知之明。水底一行发生了某种转变，它不再妖气冲天戾气外露，对云客变得与雪灵兽一般亲近无比。因而云客每一次躲闪，它都会‘蠕动’的再次凑近过去，用自己刀锋般的鳞片宣示着对云客的依恋......

不过对于这份‘依恋’，熟睡中的云客十分乐意接受，但对伴随而来的‘疼痛’，他却着实有些吃不消，于是只得再次扭头躲避......

一人一兽睡梦中唱着‘你追我逃’的戏码，已重复了不知多少次相似的桥段......此刻云客已将另一侧的雪灵兽挤到了墙角，眼看再也无处可逃......

突然，一黑一白两只小兽的双耳同一时间轻轻抖动，两兽几乎同时睁开眼睛，向着某个方向看去，兽眸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警惕。

静室门上悬挂的毛毡被掀开，一个身材消瘦却极高的老者走了进来。来人正是蛮石一族的大祭祀。

妖兽感知敏锐，雪灵兽和夜麒麟是妖兽中的异类，更是能从气息与某种莫名的东西中感知他人的敌意与善意。四只眼睛在大祭祀身上一扫，两兽便齐齐收回目光，懒洋洋的将脑袋埋在掌间，再次做起方才未做完的梦......

大祭祀走到床前，瞥了一眼云客脑袋两侧的两个肉球，眸中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诧异。不过这抹情绪一闪而逝，大祭祀稍一思忖，便把目光重新投在平躺而眠的云客身上。

蛮石一族的每一任大祭祀，在成为新的大祭祀后，都会从上一任大祭祀那里继承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的大致内容是：神草泉底封印着两种古老的力量，某一年的某一日，定会有一人来取走它们。在那人出现之前，蛮石族人决不可擅离神草谷。若有族人因族中之事不得不外出，一定不可在外逗留超过一年之期......这是一个祖训，亦是一个诅咒，若是有人违背，便会化作石像，永世无法再恢复人身......传言，祖像林，便是上千年来不听祖训的那些蛮石族人受惩戒而形成的......

从谷底归来之前，大祭祀便已感知过泉水。

泉水中对妖兽的神异效果已经消失，世间从此再无神草泉。

大祭祀将手贴在云客额头，干瘦的上臂上涌现出一连串漆黑的兽纹，那些兽纹蠕动间，化作一条影子般的事物涌入云客眉心，片刻后，又从他的体内退了出来。

无数年来，蛮石一族的秘密只是个传说，大祭祀虽刻板的约束蛮石族人遵守着规矩，但对于这个传说的真实性，其实他自己都不确定。

只是没想到，传说竟会在今日成为了事实，大祭祀再三确认，终于无比激动的接受了这一点。

大祭祀干瘦的脸上再难掩饰心中的情绪，两行老泪从他不知已枯竭多少岁月的眼眶中涌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静室外一道恭谨的声音将大祭祀拉回现实。

“回禀老祖宗，二......那人被捉回来了！”

大祭祀微微一怔，随即恍然，他伸出右手，以中指指尖轻轻点了点熟睡中云客的眉心，转身向静室外走去。在转过身的一瞬，他眼眶中的泪水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蒸干。大祭祀可以流泪，但不可被族人看到，否则便是举族恐慌......

大祭祀来到了祭祀堂的火堂，一眼就看到了两座铁塔般的雷天和古岩，然后他的注意力被一阵压抑的嘶吼声吸引，向着两道身影脚底看去。

一道手脚被缚的身影在地上不停翻滚，他的身上脏乱不堪，七窍中不停往外流淌着深红的血液......看起来极为狰狞可怖。

大祭祀向雷天投去一个眼神。雷天看懂了这个眼神中的疑惑，忙将自己和古岩追上二祭祀后发生的事陈述给大祭祀。

大祭祀略一思忖，已想清楚了前后因由。

他走到了痛苦不堪，明显双目已失明，双耳亦失聪的二祭祀身前，叹一口气道：“羡慕外面花花世界的族人，自古以来不止你一个，可是视族人如仇敌，视宵小如挚友的，你却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你竟真的相信那香血谷之人给你的血经是真的无上绝学？你沦为这般下场，是你应得的！”

大祭祀转过身，突然叹了一口气。

“若是你知道，自今日以后，蛮石再不封谷，族人可随意外出，再无时间限制，不知你会作何感想？”

这句话声音很小，似乎是在向早已什么都已听不到的二祭祀传递惋惜，又似乎只是大祭祀在自言自语。

大祭祀前行几步，提高嗓门大声道：“传令全族，祭祀堂前集合！”

蛮石族人口并不太多，人人互相传话，很快所有人都聚集到了祭祀堂前的空地上。

这一日，大祭祀宣布了一件事，全族之人先是不信，再是兴奋，最后，又归于惘然......

自今日始，世间再无神草泉，蛮石一族世代守护的任务已经完成。蛮石族人，从此再也不必自封在这一谷一地之中。所有族人，此后入出自由，再没了任何约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