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有虔诚心，天不随人愿（1 / 1）

山居岁月看似悠悠，时光却如白驹过隙，更像止不住的沙漏。转眼间，易梓潇就到了上学年龄，又很快，懵懵懂懂上到了五年级。

五年级的班会课正热热闹闹的进行中，除了体育与文娱课，班会课也是孩子们最喜欢的课。不用学那些复杂的生词，不用算超出想象的数字。

这个年纪的孩子们最小都十一岁了，也到了懂事的年纪，老师问起孩子们，将来有什么理想。

村长的儿子大宝说：“我要当干部”。

打架最历害的二虎说：“我要当解放军”。

当老师问起易梓潇，易梓潇扭扭捏捏的说：“我要当个手艺人”。

一听这话，孩子们就哄堂大笑。

放学后，从镇里小学回村里的路上，易梓潇背着大宝的书包，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孩子们的戏谑还没完。

三胖子：“那个李木匠最可怜了，每次到我家做事，饭都要吃三碗”。

小强：“ 你是没见过张剃头的讨厌样子，给我剃头时，一靠近我，口里的臭气闻都闻不得”。

哈哈哈哈，嘻嘻嘻嘻。孩子们放肆大笑，边笑边对易梓潇做鬼样子。

易梓潇并不服气，心里想，不知你们家里房屋漏水时，谁给你止漏，有个头痛脑热，看你们请不请郎中。

看在替自己背包的份上，大宝说：“算了，算了，易梓潇将来做手艺的时候，你们有事不叫他就是了，现在不要再说了”。

手艺人即使在乡下也被人看不起的，这个观念十分奇怪。几千年的农耕社会，除了当官的，做工、经商，都被人瞧不起，视作不务正业，更不用说走村串户的手艺人。多年形成的观念，不知何时能有改观。

由于营养不良带来的发育迟缓，易梓潇又矮又瘦，加之不被人接受的理想，童年的他被这帮孩子们鄙薄着。

孩子们的沉默是不能持久的，一会儿，一个叫马脸的小孩说：“听说了吗，今年六一又要搞背诵比赛，不知又是哪些人参加”。

小强：“还不是成绩好的那些人，关我们什么事，马脸，你不会打这个冤枉主意吧？”

马脸：“我想打这个冤枉主意，我也得能通过考试”。

三胖子指指易梓潇：“你们说，潇矮子想不想参加”。

“就凭他”，二虎瘪瘪嘴：“哪次考试他能进前三名，也就是比我们成绩稍微好点”。

这些话深深刺痛了易梓潇的心，他本来就不想参加学校的各项活动，这次，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考个头名，让这些鄙视自己的王八蛋看看。

爷爷把易梓潇的一切都看着眼里，知道他在背诵上下工夫。

他告诉易梓潇：“你祖爷爷就是在背诵各种书籍中度过一生的，甚至到了一边走路，一边默记的地步。老人家年轻时总是睡不足，为了第二天能早起，临睡前喝一大杯水，让尿涨醒自己”。

易梓潇内心觉得好笑，每天早上的尿涨，自己是用不着临睡时喝水的，没油水的晚饭，过一两小时就饿得不行，不靠喝水，还有什么小吃不成。看来，祖爷爷可能没挨多少饿。日子应该过得还不错。

终于盼来了背诵大赛挑人。先前的笔试，易梓潇取得了第一名的成绩，爷爷心想：“这次总该轮到自己的孙子吧”。

按照以往的惯例，笔试前三名就可以参加学校的背诵表演，即使有相关人员要加关照，也不会把第一名刷下来。 班主任老师也提前通知了易梓潇。易梓潇默默地盼望着那天的到来，那将是他人生第一次在人前露脸。

易汉飞老人也知道这一天对易梓潇的重要意义，准备舍下老面皮，向村里一家关系不错的人，借一件白衬衣，这是惯例，不是易家的新发明。

如果为他买件新衣裳，以后一两个月，就得靠盐水打汤过活，而易梓潇正赶上长个的时候，对一个贫寒的家庭不太值得。

教文艺的老师还是有点功底的。老让一个人站在台上，机械的背诵，不如搞一个二人联手表演。先让男学生背一段，再让女学生背一段，然后两人合背第三段。

这是个新点子，需要磨合。女主角挑选了周老师的女儿周蝉。易梓潇没想到，还有机会与她同台。

学校里最让孩子们出风头，或者说他们的荣誉，是参加歌咏比赛成为领唱，在体育竞赛中拿到好名次，这些都是他们拼命追求的目标。

背诵比赛却不是常规比赛，只是上面有安排的时候才举办。

那个时候不像现在，家庭对考试成绩并不太关注。

纯爷们的岁月，易梓潇的边幅自然比不了正常家庭的孩子，又矮又穷的他也不被老师喜欢

学校各种文艺汇演、体育活动挑选人的时候，总轮不到他身上。

周蝉是文艺表演的明星，那不知什么材料做成的花衣裳，漂亮的蝴蝶发夹，配上甜美的歌声，是多少少年心里的梦。易梓潇不爱出风头，不表示他心底不幻想，什么时候也能与她一起唱上一首歌，对美好事物的向往是人的天性。

易梓潇原来认为，就算真的能参加背诵比赛，也不可能与她一起表演。因为，这个比赛是单独表演的。没想到，老师的一时心血来潮，有可能成就自己一个小小的心愿。

想起周蝉，易梓潇心里就一阵阵发紧。

爷爷打猎进了山里，有时一去就是很多天，易梓潇除了做饭，还要给菜地施肥，自然一身很难干净

每每经过周蝉的身边，易梓潇都能看的她嫌弃的白眼。

现在与周蝉一起排练，这是他的梦想，能够顺利吗？易梓潇不安地想着。

为了配合周蝉，易梓潇是自觉的，一个人老早就把教室的前排桌子腾空。

人们都有头名情节，历史上，你见过榜眼跨马游街的记录吗？现实中，你记得上届运动会银杯得主是谁吗？

对于文艺表演，周婵见惯不怪，易梓潇能考第一名，让她对他产生了一些好感。

排练之余，他问易梓潇，“你的妈妈是干什么的，很忙吗？”

易梓潇搜肠刮肚，想不起妈妈的样子来，只有一张不太清晰的黑白照片。“我没有妈妈”。

这样不幸的回答，周婵第一次碰到。“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 只有我跟我爷爷，我爸爸妈妈出车祸去世了”，易梓潇回答说。

原来是这样啊，周婵为他的邋遢找到了理由。第二天排练时，周婵用练习纸包裹了一小块香皂交给了易梓潇。

易梓潇这才知道周婵对自己白眼的原因。香皂在那个时候，可是奢侈品，他接受了她的一番好意。

以后的岁月里，尽管贫穷依然，易梓潇非常注意自己个人卫生，这是文明社会最起码的要求。

参与社交的人，没有人愿意跟一个浑身发出怪味的人打交道。

除非你是王安石，虱子成堆，他可以自嘲，屡游相须，曾经御览。

除非你是王猛（东晋时期的军事家），有着惊天动地的绝世之才，人们对他捉虱自谈不感到突兀，反而觉得是名人风度，不拘小节。

懂事后的易梓潇却不这么看，城北徐公美我者，有求于我也。如果不是要他办事或求他办事，王安石或者王猛的邋遢，谁会喜欢？

这次周蝉地完美配合，让排练进行得非常顺利，很快两人就配合得不错，眼见得易梓潇的第一次人生露脸就快实现了。

你有虔诚心，天不随人愿。教导主任找到易梓潇的班主任，“这次活动临时改变，是与各兄弟学校间的比赛，不是往常自己学校的表演，挑选的对象是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同学，笔试成绩不能代表全部”，他只是不好意思说形象更重要。

从此，易梓潇对学校的各种活动死了心。

更为可悲的是，这个学期一结束，周蝉也因为他爸爸的调动，离开了学校。刚刚结识的一个对自己好一点的同学，以后的岁月竟然再也没见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