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梦境与回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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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还未落山,变成了黑色,只有边缘发出白色的光环。本该大亮的天变得黑压压的,人们惶恐不安,聚在一起,在塔下面举着火把,望着塔顶。

塔顶上,少年被缚手缚脚,动弹不得。身后的老巫穿着血红色的道袍,变着花样做着手势,嘴里念念有词。

他突得举起右手,又骤然指向跪向人群的少年。

黑色的人群爆发出各种声音,悲哀的呼喊、恶毒的咒骂、躲过一劫的庆幸、幸灾乐祸的嘲讽。

少年抬头看了看稀奇的日全食,说:“这只是自然现象,跟我没什么关系。”

老巫怪声笑道:“我,我们当然知道。可底下的良民以为这是神灵的降罚,而你,必须作为祭品,抚慰这帮蠢货的小心肝。”

少年转头,说:“你们这种欺诈的统治能维持多久?”

老巫反问道:“养猪过了多久,它会冲出猪圈,坐在餐桌上吃猪肉?”

少年垂下头,看不清脸色:“你也只是披着巫神外衣的人罢了,不要低估你的同类。”

巫师冷哼一声。

他说:“小子,你算是个明白人。要怪只能怪你自己,知道得太多,能做得太少。”

挥下屠刀前,老巫又问:“你有同党去过书库。”

少年笑出声,说:“也许吧,也许还有人带出去几本呢,要不你去数数还够不够?”

巫师提着少年的脑袋,脸上阴晴不定,低头望着黑暗中的火光,喃喃道:“我们会找到的。”

*********

林晨睁开眼,他靠在马夫身上睡了一觉。马夫嘿嘿一笑:“小伙子,我看你这熊样,该不会做啥子恶梦了。”

少年问道:“你怎么知道?”被人砍了头实在不是滋味。

这个曾经的驯马大师笑道:“想当年,爷们可是在床上看过不少女人的睡姿。大多都是扭着身子哼哼,有个别的倒是每次都发抖,醒来之后双眼泪汪汪的,得趁着那个机会把她给办了,不多收钱,还会要便宜点。这可是独家经验,记下来,以后用得着呢。”

林晨无动于衷,车厢里边就有个天字号嫖客,那个为老不尊的家伙,可是经常拉着年幼的孩子去寻花问柳的,也不知道温良的木叶族怎么会养出这么个东西。

他问道:“我们还有多久进城?”

马夫挥挥小鞭子,漫不经心地说:“我们早就进城了,从离开那片乱葬岗,已经算是进入莱克玛尼城了。”

少年看看四周,黑压压的,只有远处的高耸城墙突出些轮廓来。

马夫嗤之以鼻:“莱克玛尼城早将周围的村落纳入它的商业体系了,所以呢,这些破落地方全部对外称商业之都,也不怕人看笑话。”

少年没说话,拿出包袱里的羊皮卷。这厚厚的一本是叶白特意在西域为他定做的,羊皮经过秘制,轻薄如草纸,不用担心墨汁渗透、火烧水泡。

叶白把羊皮卷扔给懵懂的林晨之时,说:“这个本子你就随身带着,什么七上八下的梦,乱七八糟的人事,随时随地,想写就写。有事没事翻一翻,早点成人。

林晨翻到中间,不久前写完的是基城篇,那座被人戏称为金坷垃基城的城市,占据了之前的绝大篇幅。写过的最后一页只有一行字:

“离开雨林庭之前,叶子姐姐说过一个词语。离开基城之后,我才懂得它的意思。”

他拿下插在头发上的笔,放嘴里润湿,另翻一页,记录刚才的梦境。

少年很爱惜他的本子,当年负责监护并指导他的叶子很清楚这一点,因此在教他读书写字之时,告诉他记录之时,使用简练的语言,而且要写蝇头小楷。前面的羊皮卷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叶子让他注意留有余白,以便日后补写。少年也都照做了。

笔和羊皮卷是一起出世的,已经用了五年,仍旧如新。林晨简单写完,把簪子样的笔插进头发里。

基城有个女孩,认识林晨多久,就惦记这个“簪子”多久,总说:“男孩子扎什么簪子呀,损了阳刚之气,叫人家看笑话。我给你保管吧。”

林晨就指着书上的一句话:“男子插攒,显示威仪。”

女孩嫌弃地拨弄着林晨乱糟糟的头发,簪子被缠在上面:“就你这还显威仪,邋遢。”

林晨不紧不慢地说:“不拘小节,此为威仪。”

女孩跳起来坐在桌子上,背对着林晨晃晃长腿,正好挡着光,说:“你说话可不可以不要像荀豫那样文绉绉的,是不是簪子戴久了,不小心插着脑袋了。”

林晨换个光线良好的桌子,说:“你想要其他东西可以,这根笔我暂时不能给你。”

女孩尾随,继续挡光,说道:“暂时?就是说以后有戏了?”

林晨拍了拍羊皮卷,说:“等我写完之后。”

女孩狡黠地笑道:“是不是只要身边一有些事,你就会写?”

林晨点头。

女孩起身离开,到门口的时候,转头笑吟吟地说道:“那以后可别怪我给你惹事了。”

***

马夫开口,嘲笑道:“这么点大的小屁孩,一副怀古伤今的表情,咋地,想男人了还是想女人了?平生可就这两样子破事。”

林晨想完了,也写完了,放下笔,懒洋洋地回答:“我在想小猴子、狐狸精、老野人,怎么着?平生可不止两样子破事。”

马夫直直地说道:“等你进了这座城,就没有闲工夫想这些跟人搭不上边的东西了。莱克玛尼城太大了,人太多了,人心太反复了,光是计较这些已经累个半死了。”

月亮没了影子,东边的大火球被前面的城墙遮住了身形,这座雄踞于此千年的庞然大物把自己的影子压在了地面上。站在它面前,天是亮的,地是暗的。

比基城大很多,林晨想,看着不舒服。

城门前是小贩,城墙洞里是小贩,城内仍是小贩。

吆喝声、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嘈杂一片。

进城人、出城人、看门守城人,乱成一团。

马车在里面寸步难行,人力车占了上风,很受富婆贵妇的青睐,她们不经意地搔首弄姿,引得无数单身汉已婚人行注目礼。

几个穿着统一服装学生状的年轻人,本是抱团取暖,然后有的跟着富男走,有的就跟着富婆走。

吃官饭的人排成一列,大摇大摆地看着唯恐躲避不及的行人,不时地呵斥几个没注意规矩的小商户,把罚金送进自己的钱袋,或者把某个抢饭碗的社会人拖进胡同里胖揍一顿。

另有几个拿着账本的人站在苦兮兮的小商户前,身后站着五大三粗一脸凶横的社会大哥。

年轻漂亮的女扒手被糙汉子抓个现行,周围一群看戏的好事之徒不知脑子里有些什么龌龊想法。

这就是莱克玛尼城城门一景,繁华而嘈杂,众生百态而千人一面。

叶白掀开帘子看看拥挤的人潮,向金满斗抱抱拳,说:“金老兄,我二人就不在此多打扰了,就此别过吧。”

金满斗只来得及说声:“老兄若有需要,可到商会来寻我。”然后叶白就拉着林晨消失在了人群中。

一路上林晨听见叶白的碎碎念:“人多好啊,人多了就好操纵了,计划的可行性高了。”然后这人两眼放光:“赚大钱,揽大权,泡大妞。”

旁边的人看着这糟老头子这样没出息,又是不屑又是自怜,谁还没有对这座城市抱过幻想呢?谁还没有做过黄粱美梦呢?只可惜大多数人都倒在了阴沟里,只有小部分人踩着同伴的尸体从阴沟里爬了出去,却没想到这个阴沟是一层接着一层。

差不多有十八层地狱那么多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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