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罔时怨,神罔时恫(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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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立刻道:“别管他!这也算国书,真是荒唐。你就不能说没收到么?”

南河笑:“这都捏在手里了,还怎么说没受到。再说了,我来之前确实答应他,说在这里待一日便回去。”

舒气得瞪眼了:“一天?!他是长在你身上了?你是他的腿还是他的眼,要是离了你他就残废,那就让他这样缠绵病榻后半辈子去吧!”

南河还没再说话,舒立刻道:“你别走,你要是走,今日就不谈了。”

两侧跪坐的群臣恨不得蹲在那儿吃香瓜:懂了懂了,刚刚的据理力争尔虞我诈,比不过这会儿两句话。这对儿兄妹都快抱在一起流泪,做被世事洪流分开的血亲骨肉了。

商牟坐在那儿,他斜对面就是狐逑。

昨儿那个字里行间恨不得扎的人跳脚的公子哥,这会儿都不转眼看他,只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头记录些什么,偶尔和他的兄长低声交谈。他并不开口直接对晋王说话,就算有些想法,似乎也是兄弟二人商量后,狐笠替他开口。

显然他也自知不是三公不适合开口,也不以与晋王关系亲近而自矜。

他一面心底总对他很不屑,一面又实在是……佩服。

对方做事太合适,太挑不出毛病来了,就这样的人,放在身边至少很舒心。

他明明是受辛翳嘱托,一定要把先生及时带回去的人,这会儿却打心底希望南河能多留几天。他不想在自己冲动露出傻相之后,被人比下去,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了。

南河却站在那里,忽然想到了什么,捉住舒的手,道:“我刚刚想到一些事情,目前计划说到这里也差不多,那些细节,我私下再与你商议。但说好今日要返程,我答应他的,就要遵守诺言啊。”

舒看向南河的双眼,她大概理解了南河所谓的私下再商议。

一定是有些原因,有些计划,她打算只在她们二人之间说出。

但舒还是有些不舍的攥紧南河的手。

南河低头:“或许有些时候你并不知道,但为了你……其实我已经很多次违背过对他的大大小小的承诺了。他一直以来都总是战战兢兢,不能心安的样子,多留一天半天看起来是小事,对他来说却是大事。我真的不想让他再失望了。但我知道,只要晋楚合作我们很快就能再见。下次有机会,我可以不带着任何结盟的任务,不带着任何国书,就是来见你。昨日夜里我也见过阿娘了,今日晚上我再与阿娘吃顿饭,我就离开。”

舒抬眼看了南河一眼。

虽然她早就知道南河真的很喜欢楚王,甚至喜欢他喜欢的不像旁人熟悉的那个她了。但舒看到南河此刻即可以说把感情放在第一位却又不失理智的样子,心底也只是幽幽的叹了口气。

她这会儿甚至有些羡慕且好奇了。

南河这样的人都会喜欢别人么?这种喜欢到底是有什么样的魔力?

是会烦扰人,还是也会带来更多欣喜的事情呢?

南河以为她接受不了,拍了拍她手背,低声道:“我今年一定会再来见你的。今天不能留下来陪你,我真的对不起。”

舒笑了笑:“不要紧,我知道的。我也知道以后肯定还能再见着你的。”

只是她余光忍不住瞥向了跪坐一旁的商牟。

她总觉得商牟有很多话说到一半,但他后来却咽下去,甚至匆匆的走了……

而就在云台的另一侧,乐皎站在城门外,一队卫兵拥着个骑马的女人,她穿着粗简的皮靴,身上衣服也灰褐不起眼,脸上缠着布条遮住了一只眼睛,唯有昂然坐在马上的姿态让人忍不住侧目。

乐皎对她态度还是很和善,拱了拱手,道:“蓝田君,晋王让我把人送来了。”

他让开身子来,壮圆的身子刚刚把身后那人遮了个严严实实。身后那人穿着套晋国步兵的薄甲,周身上下简素的可怜,却也干净,头脸洗净,鬓角没有修,但长发却仔仔细细拢在头顶用布条扎紧。

那人抬起头来,乐皎有些恍惚的望着他的侧脸。

秦璧握紧缰绳,坐在马上,下巴微微一抬:“她倒是真的心胸宽广,不杀我也就算了,竟然还真的留了你这条烂命。”

她从未将自己写信求情的事情告诉过白矢,白矢是从舒口中才得知的。

但此刻秦璧在马上,却丝毫不像是替他求情过的样子,她居高临下的望着白矢,目光却是恍惚且感慨的。

白矢站的规规矩矩的,他抬手行的却是晋人的礼:“见过长官。”

秦璧:“屁的长官,进了军营,我是先被人开刀磋磨的小军官罢了。就是你比较没出息,一次次,你就不能去拖累拖累别人,非要来找我。”

白矢:“不能。别人也不要我。”

秦璧笑骂:“以前我要你是因为你对我有好处。”

她笑完了,却又叹气:“晋王倒是……真的比我想象的宽心很多,真的会肯把你交给我。她就不怕——她……确实也没什么好怕的,你我二人,鱼虾罢了,能掀起什么浪花来啊。”

白矢:“智夏子不过是个小兵罢了,罪臣之身能入营抵罪,自然肯上阵杀敌。”

秦璧:“行吧行吧。上马。乐莜,我们走了。”

乐莜望向白矢的背影,眼里神情复杂。

他以前是支持白矢的公子党,对白矢也更了解更有感情,但他也被白矢利用过,甚至在淳任余被杀的那个雨夜,差点被白矢一刀结果了性命。但白矢也没得什么好结局,兜兜转转至此,一身伤病残疾。想来那时候手持马鞭低低诉说惶恐的公子白矢,那个咬牙恨、捂嘴哭、盲目贪心的他,已经是现在马背上平静且无畏的人了,他……竟也平静的感慨起来。

乐莜是无论如何叫不出“公子”二字了,他早已自认与白矢恩断义绝,反目成仇,但这会儿目送白矢离开云台去军营,又像是十年前,淳任余命他将白矢带在身边,让他从小兵做起的那天了。

白矢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他佯装整理箭囊与水袋,但实在又不能忍耐,微微抬头朝乐莜的方向看了一眼。

从他到云台,乐莜就没见过他,这还是乐莜跟他在三年前事变之后第一次重逢,但乐莜一路沉着脸一句话也没说。

只在他回头瞥的这一下里,乐莜与他双目相交。

乐莜依旧没说话,他只微微点了下头,率先转身离去。

白矢鼻子一酸,低下头去连忙将马鞍下的绳索理好,吸了吸鼻子,转头对秦璧道:“要出发么?”

秦璧瞥了他一眼,轻踢马腹:“走!”

这一整个白天,楚王后一直与晋王在内宫中议事,没人知道她们商谈了什么,甚至连师泷与商牟都被排除在这密谈之外。

商牟的任务就是护送南河,顺便他也以前总听舒说起晋国,想来顺道看看。

这会儿南河用不着他,他又懒得回自己那被安排的特别偏远的宫室,就想在云台上转一转。谁料到晋宫里的宫人对他这个楚人戒备心还挺强,走到哪儿都说不能进入,他实在无奈,只好就坐在云台西侧稍微人少一些的台阶上,干脆就看着云台脚下的曲沃发呆。

南河走出宫室的时候,天也都黑了。她没寻见商牟,便让人去找,由岁绒领着,先去找魏妘说说话。舒虽然跟她感情深,但是见到她还知道压几分情绪,魏妘可是个真正的水做的女人,昨儿见到她就开始泪汪汪,今儿知道她打算入夜后离开,还不知道要哭成什么样呢。

魏妘大概是真的像个母亲似的,言语之下问的全是夫妻生活,字里行间都觉得楚王是个不靠谱的骚浪贱,总觉得她成熟稳重的闺女要受了感情的苦。

但魏妘大概是因为自己也算个先婚后爱,婚姻美满的,所以倒是还挺少女的觉得她跟楚王就算是强取豪夺,以后说不定也能日久生情。前提不对,导致魏妘悉心教导的降服直男理论也完全跟她没什么接轨之处。

倒是魏妘列举了几条直男特征——

比如永远注意不到你的新衣裳新发型。

比如永远先想着事业工作,恨不得床上都拿着牍板军报。

比如永远觉得大方向没错就行了,小承诺都无所谓,女人哄哄就好了。

南河越听越觉得……

这怎么像是在说自己。

魏妘对当年淳任余的直男行径大吐苦水,南河甚至觉得辛翳要是有个小姐妹,怕是也私底下是这么骂自己的。

等她接受了一遍洗礼教育,内心满是悔改的走出宫室,竟然瞧见西边台阶上坐了个人,而舒正背着手,朝他走过去。

坐在台阶上的商牟转过头来,似乎跟舒聊起了什么。

舒走过去,顿了顿脚步,却又拢了一下衣摆,也坐在了台阶上,俩人抬起头,看着天上那形状尴尬的百分之六十的月亮,谁都不说话。

南河看了他俩一会儿,一开始还怕这俩人吵架打架,后来才觉得是自己想错了方向,瞪大眼睛,又有点不可置信又有点觉得理应如此的——灰溜溜的绕边儿走了。

这才走到自己宫室外头,她隐隐约约瞧见个人影,南河走近了,又有些吃惊,却也总觉得这人等她回宫的情境很熟悉,她道:“之茕?是有什么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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