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策划（1 / 1）



竖日，杨琳去一趟御史台。

御史台是一种官署的名称，是负责监察事务机构，类似于检察院，也称宪台。秦始置御史台，以御史大夫总领，汉哀帝时废御史大夫，以次官御史中丞为御史台长官，后历代相沿。

御史中丞外督部刺史，内领侍御史，受公卿章奏，纠察百僚。在御史中丞之下，又有侍御史六人，主薄一人，殿中侍御史九人，监察御史十五人，治书侍御史若干。

汉灵帝在位时不理朝政，治国实权落到了以十常侍为首的宦官手中，此后买.官卖.官的风气在民间逐渐盛行。许多冷门职位因为没有人愿意举荐所以空缺，而一些油水比较多的职位又被反复买卖，大家为了争抢一个好职位挤破了头，朝堂上甚至出现了一个巡按竟有上百人同时担任的丑事。

朝纲崩坏，朝廷日益腐败，真正有本事的人得不到重用，愚蠢的人却靠着.官坐上了高位，这种情况更加助长了官职买卖的风气。

杨琳所在的御史台就是最典型的例子。治书御史只是个小人物，没什么捞钱的机会，所以他靠着贿赂很容易就当上了这个职位。可是御史台其他职位不一样，说权位，论油水，监察机构从来都是大热门。如今御史中丞赵璞就是靠买.官坐上的官位。

记得当初赵璞曾说过，他为了买到这个职位，花了三千两黄金打通关系。甚至不惜变卖了祖产，连传家宝都拿去送人了。

然而他上位仅两年，当初送出去的财物，便全部赚了回来。可见御史台这油水衙门不是浪得虚名。

杨琳今天就是去找赵璞的。今年初三，他以回乡探亲为理由请了半个月的假。赵璞知道他背后有临晋侯的关系，也没有多为难他，只是叮嘱他早些回来。毕竟这诺大的御史台，真正肯做事的没几个活人，像杨琳这种会办事的基层小官，赵璞一个都不肯放走。

如今日期已过，杨琳也如期返回了洛阳。不过他刚一进御史台，就觉察到气氛不对劲儿，平日里死气沉沉的油水衙门，今日竟然颇为喧闹，依稀有一些官员凑在一起谈论着什么。

杨琳正在左顾右盼，一只巴掌忽然从背后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哈，老弟，等你好久了。”

说话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他头上戴着一顶黑色进贤冠，身上穿一件靛蓝色的锦绣衣服，脚上踩着一双皮靴。这一身打扮，显然是个贵族公子。

“伯达兄？”

杨琳认出说话的人叫司马朗，字伯达，是他的好友，在洛阳做建筑生意的。

司马朗是河内司马家的长子，司马家在河北经商，富可敌国，河内至长安一带的建筑和材料生意大多被司马家垄断，甚至连先皇的陵墓都是由司马家族主持修建的。

司马朗有才华，他的文章在士林中很流行，他本可以位高权重。然而他的志向不在做官，在经商，他出入官僚机构从不受阻拦，因为他的名气整个京城无人不知。

所以，他很少会正经做事。大多数时间，他的行为更像是一个混日子的二世祖。

杨琳和司马朗打了个招呼，接着问道：“伯达，御史台发生了什么事？”

“你回来得可真是时候。”司马朗笑容一收，严肃的说道“前天夜里，赵璞死了。”

“竟有此事？”杨琳有些意外。

“是的，现在御史台人心惶惶，听说他是被人刺杀的。”

“刺客抓到了吗？”

司马朗一撇嘴，不屑道：“没有，但是就算用屁股也能猜到，这事八成是十常侍搞的鬼。”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十常侍与何进一向不咬弦，谁都知道御史台是何进管理的……”

杨琳皱了起了眉头，宦官和外戚为了争夺治国大权早已经撕破脸皮。如今大将军何进的势力越来越大，想必是十常侍们打算有所行动了。

杨琳倒不担心自己会被行刺。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没谁会想不开行刺他。只是赵璞一死，御史台群龙无首，若是十常侍趁机安排一个新的御史中丞，他们这些人的日子就不好受了。

尤其是可能影响到他们谋划的那件大事。

司马朗叹了口气，岔开话题：“先不说这个。你此去河内，事情落实的如何？”

杨琳摇了摇头，说道：“如你所料，司马家的提议在诸侯中受到了冷落，谁也不相信十常侍会倒台。如果咱们不拿出些成果给他们看，他们是不会同意出兵的。”

“这样啊……老弟，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两个人走出御史台，不久后，来到一座有名的酒楼前。

走进酒楼，转手上楼梯，在二楼靠走廊的一排房间的最末端，司马朗敲开了房间的大门。

房间里，已经有十几人落座，注意到杨琳和司马朗的出现，纷纷投来友好的目光。

这些人穿着体面，年龄大多在二十到三十岁，显然是来自洛阳年青一代的官员。

他们聚集在这里，都是收到了司马朗的邀请。

杨琳向在座的同僚一一问候，之后在主人翁司马朗的身边坐下。

众人聊得正酣，一名短发青年从屋外走进来。

他从杨琳身边经过时，杨琳看见他，打了声招呼：“王……”

结果，这人理都不理，冷哼一声，与杨琳擦肩而过。

“哈，好大的架子。”有人看见杨琳吃瘪，饶有兴致的看着二人。

杨琳干笑一声，无奈的耸了耸肩。

“他自成名以后，就再也看不起咱们了。”司马朗小声说道。

杨琳回答道：“此人名声在外，我在他眼里上还不了大雅之堂。”

“别介意，他只是嫉妒你买.官进爵的事情。”

杨琳瞥了那人一眼，若有所思道：“王粲有才华，然而他胸襟未免有些狭隘了……”

“呼，都来齐了。”司马朗扫视了一眼房间内的众人，此刻围在酒席旁的一共二十几人，于是说道：“今日将诸位召集至此，是为了和诸位商量一件大事，想必诸位都已经有所耳闻御史中丞赵璞被刺杀一事。”

“是的”有人回答道“外面传的沸沸扬扬，都说是十常侍在暗中作祟。”

司马朗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宦官和外戚一向不对路子，十常侍把持朝政这些年，咱们中立派的日子是最难过的。在座的诸位都有报国之心，只是因为不肯趋炎附势，投靠宦官，所以一直得不到重用。”

他在房间扫视了一圈，接着说道：

“朝廷腐败，宦官把持着治国大权，咱们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所以这种局面必须要扭转。”

说到这里，司马朗看了一眼杨琳，示意他继续往下说。杨琳点了点头，站起身对着众人一抱拳，说道：“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司马家联合了河内几位商家，争取到了河北诸侯们的支持，只要咱们配合司马家的行动，为诸侯们杀进洛阳做好铺垫，到时候无论是宦官还是外戚全都得听咱们的。”

“这和谋反有什么区别？”有人问道。

“区别就在于，咱们是正义的一方。”

“一派胡言！”

杨琳顺着声音看去，说话的是之前一直在沉默的王璨。

王璨面色严峻，语气十分沉闷的说道：“但凡出兵都需要一个借口，用于陷敌人于不义或争取我方民心支持，当初窦武、陈藩陈蕃定计翦除诸宦官，但因得不到支持反而兵败自杀。我问你，咱们要以什么名义发兵？”

“忠孝仁义礼智信，没有比忠义是更好的借口。”

“论实力，说忠义，咱们怎么也比不上保皇党的何进啊。”

“是的，结束朝廷混乱的只能是一个忠臣，而放眼天下没有人比何进更适合做这个忠臣了。”

“他手握重兵，又是外戚的领袖，连皇帝都听他的。”

“但是他和十常侍是同一类人，如果权力落在他手上，咱们一样得不到好处。”

“那么，你有什么打算？”

“我是说如果，所以不一定是真的——如果何进死了，那么谁可以取代他？”

房间内忽然陷入了一片寂静。

“你的意思是吞掉何进？”王璨猜到了这个可能，想从杨琳嘴里得到求证。

“是的，咱们巴不得这个忠臣赶紧去死。”

“然后，然后呢？”

“吞掉何进，然后诸侯们打着为何进报仇的旗号杀进洛阳，届时在座的各位都可以位高权重。”

“我们做买卖的什么也不懂，只知道一切要往钱看”司马朗站起来向众人抱拳说道“只要诸位能助司马家一臂之力，此事过后，绝不辜负。”

“司马公子，咱们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有人从座位上站起来面向众人说道“名声、忠义都是最没用的，只有钱和地位是最现实的，司马公子的承诺咱们信得过，咱们一定竭尽所能为您的大计献一份力。”

“很好，大家找到共识了。”

司马朗举起酒杯，众人一片欢呼。

他的目光却一直落在杨琳平静的脸上。

他只是司马家族的代表，这场政变的总策划仍然是杨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