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执念(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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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气蒸腾,夏夜闷静,少施医馆所在街道两旁的商铺,除了张氏医馆外,其他早已熄灭夜灯。

附近经常出没的两只流浪狗也已躲回它们的犄角,听不到一点犬吠声。

子夜正在上演。

施岚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掀开薄毯走到桌前,坐下来喝了一口凉茶,还是觉得很烦躁,便将白日里混在人群中探听消息的伙计叫来。

“那边怎么还在亮灯?李家的人呢?”

知他意有所指,伙计压低了声音,回道:“此时只有吴氏娘子被留了下来,其他李家人都被那女子赶了出去,至于张氏的人,我看陶省三和张大夫一直轮换着进入病房里,不知道做什么,那小姐和她的丫鬟傍晚时分就没见人影了。”

“进进出出,忙忙碌碌?”施岚云蹙眉点着手指:“她是真的治好了李浩?这不可能啊。”

“是真的。”伙计前一步给老爷填茶:“那吴娘子亲眼所见,有气呢,再说了,陶省三那小子七老爷还不了解吗?他不扯谎,他也说人活了。”

“人不可能还活着,事实却是活着。”施岚云好像猜到什么,端起茶碗道:“白日里的事你再学一遍。”

“小哑巴包裹了一身白布,一出来就把李家大汉撂倒了,七老爷您见了那大汉吧?块头多大?她仿佛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人撂倒了……”

施岚云喝着茶,听伙计绘声绘色讲那小女子出来的经过,这已经是他第五遍听了,晚间课时大家就都在传,越传越玄乎。

伙计还在重复,故意捏着嗓子:“没人告诉你不要欺负大夫吗?你身上有多少经络,多少穴位我了如指掌……欺负我的人,我就废了你的脚,好不好……”

“还有吗?你再想想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们关在屋子里到底是用什么法子治好了李浩呢?”

“还有?没有了啊。”伙计站直了身子,眼睛向上挑着思考着。

“有了。”他一拍大腿,猫腰趴到施岚云耳边低语:“她身上有股酸味,开门就能闻到,很浓烈。”

“没洗澡臭了?”施岚云有些恶心。

“不是。”伙计摇头:“好像是醋味,对就是那个味,一定是醋。”

“白布,醋?”施岚云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回踱步,哪个能救人?

伙计看的有点眼晕。

“我想到了。”忽然施岚云兴奋的一眯眼,终于找到破绽:“小结巴是巫医。”

“巫医?”

“对,除了巫医没别的可能了。”施岚云急急回到案前,提趣÷阁写下巫医二字,也看越是那么回事。

撂下趣÷阁对伙计吩咐:“张老实竟然请巫医和我少施家作对,我就让他好看,你去给爷盯着,绝不能让李浩活着从张氏医馆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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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剪剪,满园的春花这一朵还没枯萎,那一朵又已绽放,姹紫嫣红迷人眼睛。

父亲在亭子里习字,母亲在一旁红袖添香。

“这两个字我写的如何?”父亲水到渠成写下宁静二字,然后得意的问道。

她一身青衫翩翩,眉清目秀的俊逸脸庞上带着浅浅的笑容,长身玉立在石桌前,很是儒雅。

母亲憋嘴笑着摇摇头,头上攒的栀子花瓣轻轻颤抖,她道:“不过尔尔,这两个字你始终写不好。”

“啊,你尽然敢不赞成你的相公,看我怎么收拾你。”父亲假装恼怒,绕过凉亭的石虮子,去瘙母亲的痒,母亲轻巧绕过他,明艳的笑道:“若是动手,我看受伤的是你。”

“你肯舍得打我吗?”父亲也是勾嘴笑,他一伸手就将母亲从后面圈在怀里。这次母亲没有躲,日子仿佛一下子岁月静好起来。

父亲下巴抵在母亲的头顶发丝间,他们仰着脸看扑棱棱的春雀从花丛中穿过。春雀穿过木棉,穿过紫堇,穿过生机勃勃的阳光,直冲到房顶的脊瓦上。

“宝儿,吏部现在有个空缺,正适合我,可我却排不上,心中有些不忿。”父亲突然幽幽和母亲说起仕途上的事。

母亲的笑依然挂在脸上:“你不想在兵部?”想了想她又道:“确实你也不适合兵部,百无一中是书生。”

那是父亲的职务是兵部武选司。

此朝与别朝不同,战事起会从不同地方调集将领主帅,谁也不知道谁会成为哪里的将军。

也就是铁打的小兵,没见过的主帅,兵与将从未磨合相处过,更谈不上敬佩主帅,主帅更体会不到兵的难处,相互不理解,鞑靼进攻时经常打败仗。

战场输了主帅有责任,调兵遣将的兵部也有责任,武选司首当其冲,是个没有油水却要背黑锅的职务。

父亲不喜欢并不是因为不适合。

“你说的对,我科举三甲之列,我应该有更高的作为。”父亲并没有直接说出他的真是想法。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母亲劝慰着父亲:“你若真想去吏部,上下打点就是了,这其中的弯弯绕你还用我教吗?”

“可咱们家世代清流,哪有闲钱去喂那些贪官?”父亲不忿摇头。

母亲脱掉父亲环抱的手,转了一个身回头看着父亲。

“钱而已,我拿给你。”她不甚在意。

“这不行。”父亲摆手道:“那我不是成了吃软饭的了,那可都是你的嫁妆。”

“软饭才好吃啊。”母亲依然没心没肺的说着玩笑:“我又不是要白送你,你得立字据,将来有钱了连本带利都要还给我。”

“好好好。”父亲温柔的将母亲还在怀中:“我如此也是为了你和孩子。”

母亲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父亲脖颈间:“那你记得要为我们孝珏抬个金山回来当嫁妆。”

那时的母亲天真,开朗,百事无所谓。

小女孩被抱在奶娘怀里,泪眼摩挲的看着母亲一步步深陷父亲的感情陷阱,心倏然疼起来。

“娘……娘……”林孝珏在睡梦中哭湿了枕头,哭醒了周一。

“小姐你做梦了?”周一使劲的摇晃她的肩膀。

林孝珏终于在梦魇中醒过来。

“周一,你相信,这世界上,有鬼魂吗?”她涣散的目光渐渐如矩,她有所思看着上方。

“当然有了。”周一从小长在庙门,对神鬼之事自然深信不疑。

“扶我起来。”林孝珏有些虚弱的摇头,周一立刻搀扶起她的背,她就势坐起。

窗外泛着鱼肚白,子时已过,即将是曙光的黎明将至。

“这世上,是没有,鬼魂的,不瞑目的,只是人的,执念。”林孝珏说着,整理好衣衫,又对周一道:“从此后,我又多了,一个执念,又多了,一些担当。”她本不是林孝珏,她的亲生父母就同她生活在一个时代,是的,现在他们都活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里,她是要去找他们的,但林孝珏的思想一直在困扰她,她还要完成她的愿望。

林孝珏突然觉得轻松许多,有愿望是幸福的,说明她还活着。

周一看见自家小姐又在弯嘴角,站到她身侧跟她一起看窗外的月色:“小姐,你说的我不明白。”

林孝珏转过身温和的看着她。

“以后你就,明白了。”

她比小姐大一个月,也比小姐大半个头,小姐就那么微微抬头,眸子黑亮如璀璨的星辰,有一股洗涤人心的力量,她们之前所遇的不公好像一下子都释然了。

“小姐,你说话没那么卡了。”周一咯咯笑道。

“恩!回血回气,了。”林孝珏亦笑嫣然。

突然。

“笃笃笃……小姐,李官人不好了。”陶省三急骤又小心的敲门声在天亮前猝然响起。

林孝珏弯眉一蹙,阔步打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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