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归途(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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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之走过去,将那封信轻轻抽了出来。信上面写着他的名字,显然这封信是写给他的。他打开了信,一行一行的读了下去,只见那信上写道:

“生死之事,古尝论之。或取譬逆旅,视之如寄。或死生亦大,念之痛哉。言于少时读书,读至此处,长觉感慨。前日听君言生死之事,虽稍有言及,然未能尽所怀。故遗书于君,聊布区区。

言平生喜读闲书札记,尝得一语,言百越之地有驯象为戏者,曾以一细绳,系巨象足上。见者怪之,问其原由,驯象者答曰:“方象幼时,以此绳系之于其足上,其左奔右突,不能撼其分毫。至象壮,虽有万钧之力,亦不敢稍试其绳也。故此细绳亦能困巨象。世间之事,唯变而已,故有沧海桑田之叹。来日如何,尚未可知。君素敏慧,当知我所言之意。

人有得恶疾者,辗转榻上,终日嚎哭,食不得入,夜不得寐。故多有因此而自戕者,世皆不以之为怪。以其所痛甚于其欲生之心也。我非君,亦不知君痛之若何,原无置喙之地。然死固易也,死后何如?遗生者无穷悲也。固以私心而置此书,愿君慎之,慎之,慎之。”

林之的阅读速度向来为人称道。在秘阁的时候,无论是多么晦涩的古本,他不用看第二眼,便能将全文复述得不差毫厘。而此时,他却对着这一封短信看了足足两刻钟,若是放在平时,莫说是一封信,便是有十封,这时候也早看完了。他却捧着这一封信来来回回读了不知道有多少遍,才放下信,将这封信收了起来。他又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像是看着不远处有几个人正在这道上走着走着,看得入了迷。

等大夫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这让他不仅也多往窗外看了两眼,却并没有看到什么的东西,他只得干咳一声引起林之的注意力。

“那位顾小官人已经走了,你打算何时动身?”不等林之回答他接着说道,“我看你还是多留些日子好,今天早上我给你把脉,观你脉象因气血不足于发虚之外,又有些结涩之感。平日里是不是常常夜深难寐,心动有擂鼓之态?”见林之点头,又道,“你如今年轻,这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长此下去,毕竟伤身。不如再过几日,等气血恢复之后,我再新开一个方子,与你好生调养一番……”

“不必了。”林之轻轻的打断道,“有劳费心,我还是早日归去为好。”

“唉。”大夫长叹一口气,“你们这些人,真是……”又摇了摇头,“罢了,我去给你做些丸药带上,只是奉劝你一句,你这情况,最好还是开些药调理调理,我行医这许多年,不是因为伤口外感邪祟而是因七情不调而烧成这样的,你还真是第一个。”一眼又瞟到林之的手上,不由又放软了语气,语重心长的说道:“以往的事情就不要放在心上了,你这样看不开,病怎么能好?”

林之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这大夫的神色,发现其中除了怜悯,并无他意。下意识便应了一声。

大夫又说道:“这几日伤口切忌碰水,一日换两次伤药。少食生冷之物……”

“我晓得的。”林之再一次打断了大夫说的话,不过这一次,他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丝微微的笑容。

这次换这大夫愣了一愣,忽然又想起林之手臂上的那些伤来,恍然大悟,有些不好意思,又不好再提林之的伤心事,只托言是去处理药材,便离开了。

要说起受伤之后的各种处理,林之的确算是熟门熟路了,只是以前受伤的时候,他并不是那样尽心养伤的,相反他甚至还刻意做了许多不利于伤口的事情……

都是命数……林之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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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言上了车,出了城门,行至城外一里,许固便跳上了车来。两人相对一笑。

“怎么,那只杜鹃鸟不见了?”许固笑道。

听到杜鹃这个称呼,顾言一时忍不住想笑,不过想起林子归这事来,笑容又敛去了,反而叹了口气,他将事情的大概跟许固讲了,讲完之后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许固沉默了一下,继而道:“你也算是尽了朋友之义了,料想听你这一劝,他应当会改变主意的。”

顾言摇了摇头,又是一声叹息,“纵然一时改变了主意,又能怎么样?若是他找不到事情以寄托情志,……也是早晚的事。”

“你对林子归颇为看中。”

顾言略微一顿,说道:“还记得我上次给你看的我写的那几卷札记么?”

“札记?”许固道,“是那几卷……难道说那些旁批,都是他写的?”见顾言点头,许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继而笑道,“我当初还说你写的东西,像什么尘埃化雪之类的说法真是为所未闻,见所未见。那旁批旁引搏证批的这样恰到好处,真是大为难得。原来竟是林子归批的。”

“是啊。我虽然写了那些,却并未付梓,本也是知道世中之人,大约也只是将它看做奇闻轶事,未必会当真。唯有林子归……况且林之他有过目不忘之能,兼之思虑敏捷,折在这样的时候,岂不是大为可惜?想到此节,我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顾言叹道,也不想多说此事,便转言道,“上次袭击之事,你问出来了些不曾?”

在城中时,顾言听太守说起袭击之事,说是抓住了贼人,顾言一听便发现了数目不对。

许固皱眉道:“这些人就是些泼皮软骨头,不像是专业的杀手游侠,倒像是家丁地痞,也没说出些旁的什么。大约就是我们想得那个人。”忽而又露出一丝笑容,“也不知道查出来后会如何处理。”

“如何处理?”顾言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宗族之事,自然要上报今上,以官家近来的处事,大约是要被压下去了。”

车帘外,马蹄声一声一声响着,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过了半响,顾言长长吐出一口气:“事已至此,我是绝对不肯善罢甘休的。”

“事已至此,不善罢甘休也是应当的。”许固笑道,“哪里还有忍气吞声的道理。我会尽力帮你。不过若是叫我去学荆轲,风险太大,我是不干的。”

“我又不是燕太子,怎么能叫你当荆轲呢。”顾言笑道,“千金奉短计,实谓勇且愚。”

许固一哂:“读书人总喜欢这样卖弄。”

顾言失笑道:“‘不学诗,无以言。’我以前也不大喜欢,现在可是习惯了。你如今不也看起诗集来了么?说不定早晚也成了我这样子。”

“诗倒是记了几句,若说品出个什么意境之类的,倒是太难为我了。倒是史书瞧着有些意思。”

顾言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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